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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鐵勒(綠痕)

  那日長安一別,臨行皇姐還在遠處目送著地上路;兩年前,他即將啟程前往洛陽,捨不得他的皇姐,還暗地裡乘輿親送他到長安城外;在他頭一回識字唸書,是皇姐握著他的手,有耐性地教他寫下一筆一劃;浴沐在夕照下的時分,皇姐牽著他一同走過大街,童稚的他回首看去,夕陽將他們倆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

  晚來一陣風兼雨,寒意撲面襲來,沁冷入骨,在這時分,冷風灌進了高懸在府門上的府燈裡,搖曳不定的燈焰乍然熄滅。

  疾風勁雨中,不知情的雨水紛紛打落在身上,有若針扎般地疼痛,在眼中的淚霧成形前的那一刻,玄玉彷彿看見了,最後一盞殘留在他胸口裡的親情燈火,已被這突來的風雨狠狠澆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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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後。

  御河,經洛陽到盱眙入淮河,連接黃河、谷水、汴河和淮河,部份沿鴻溝舊道。山陽瀆,溝通淮河與揚子江,從山陽經揚州,由揚子入長江。

  投入漕工、役夫百萬,開山鑿渠,引水通漕,浚通了原有的邢溝、河道,自洛陽至揚州的東西運河,大致上已竣工。

  在回京覆旨後,返回洛陽的玄玉,攜袁天印一同前往永嘉探視一直在軒轅營練兵的余丹波。三年下來,集河南府與洛陽守軍,地方軍及朝庭募軍的軒轅營,營中軍員達三十萬人,在余丹波的統合與整頓下,倒也練兵有成。

  但玄玉卻未因此而感到暢懷。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太原局勢日益緊張,捺著性子三年未動的鳳翔,想來應該也快採取行動了,一旦太原整合完成,接下來就只剩西南一帶,若是大將軍石寅也將久攻不下的西南一帶手到擒來,再休養生息一陣子,接下來就是……

  「王爺?」陪著玄玉在軒轅營中巡視的余丹波,在他停下了腳步久久不動時,輕聲地在他耳邊提醒。

  抬首看了四下一眼,玄玉習慣性地在營中四處搜尋著。

  「樂浪呢?」

  「在那。」領著他往校場走的余丹波,站在校場外遙指獨站在場中練劍之人。

  看著自三年前來到他府前後,就徹頭徹尾變了個人的樂浪,手中所舞之劍,每一擊每一式,都重若千金、狠快難擋,心情百般複雜的玄玉,不禁歎了口氣。

  「他還是一樣嗎?」不願返京、不願與人往來,更不願見到任何與皇家有關之人,成天就只是領著旗下的兵員操兵,再不,就是獨自舞劍、操戢、練箭,明顯地拉了一道牆把自己隔離起來。

  這不是他所認識的樂浪,以往的那個樂浪,既開朗又樂觀,而今這名沉默寡言的男子,自皇姐去了南國後,就未曾再有過一絲笑容。

  「回王爺,卑職以為……」與樂浪同處一營的余丹波,也覺得不能再這樣任樂浪下去,「王爺還是找個機會同他說說吧。」樂浪個人私情事小,但若是影響軍心則事大,為了軒轅營著想,那個樂浪不處理一下不行。

  「我能說什麼?」玄玉直搖首,「我又有何臉面去對他說?」

  側首看著玄玉那雙負疚的眼眸,余丹波明白,這三年來為何他總是靜靜站在暗處裡看著樂浪,而不願去面對樂浪……不,與其說是不願,應當說是不敢,只因為他這個曾是樂浪視為親弟的王爺,也是皇家中人的一員,樂浪每見他一回,就會忍不住憶起三年前那張逼他夫妻離異的聖詔。

  「素節公主南嫁一事,並非王爺之過。」聖止執意要派素節公主和親,誰能與聖上作對?即使他不願、卻也是莫可奈何。

  玄玉苦澀地問:「但我袖手旁觀不是嗎?」

  「王爺……」

  「王爺,太守來了,他要見你。」已經去看過顧長空他們一回的袁天印,站在他們身後打斷他們的談話。

  玄玉想了想,「一塊去瞧瞧。」

  收到急報立刻趕來的康定宴,在袁天印去把人請來後,不待玄玉開口詢問,馬上衝著他稟報。

  「王爺,太原的異姓王們起兵造反了!」

  「造反?」剛踏進門內的玄玉挑高了眉,對這個消息並不怎麼相信。

  「王爺……」急著想知道他意見的康定宴忙迎上去。

  玄玉抬起一掌示意他稍安勿躁,來回踱步思索了一會後,淡淡輕問。

  「沒參與造反的太原官員有多少?〞

  康定宴又一字不漏地報出,「太原官員皆未參與,造反的只有異姓王們。」

  想通了來龍去脈後,帶點佩服和激賞的笑意立即出現在在玄玉的面上。

  「好個老三……」虧他想得到這主意。

  「袁師傅?」不解他反應的康定宴,連忙轉首看向另一個好像也知幕裡乾坤的人。

  「太原那些異姓王們,他們是被逼著造反的。」找了位置坐下的袁天印,悠然自得地搖著扇。

  「被逼的?」異口同聲的康定宴與余丹波,在話一出口後,相視了對方一眼,不一會又馬上相互別開臉。

  袁天印附上詳解,「宣王鳳翔想殺他們,他們自是會狗急跳牆。」鳳翔都把刀子架上他們的腦袋了,不奮力一搏,難不成坐以待斃嗎?

  「難道說……」余丹波意看他們兩人的態度,愈覺得可疑,「這一切王爺與袁師傅早就料到了?」他們不會是早就知情了,只是在等的這事發生?

  玄玉不答反問:「老三向長安調兵了嗎?」

  「宣王得動兵銅魚後,閔祿與辛渡已率三十萬大軍自長安啟程前往太原。」已經鎮定下來的康定宴,也開始思索鳳翔佈置已久的太原這盤棋局。

  在聽到這兩人的名後,玄玉不禁皺緊了眉心。

  「閔祿和辛渡?」壞了,什麼人不找,鳳翔居然將這兩人拉來了身邊。

  「都是宣王的人。」自朝中得到小道消息的康定宴,很快就證實了玄玉心中的假設。

  「王爺,太原那方面……」頗為擔心太原兵力的余丹波,很想知道在這狀況下他打算怎麼做。「什麼也不必做,咱們只需隔岸觀火。」然而玄玉卻朝他搖著食指,「老三等了這麼久,就為這一日。」既然鳳翔會花心思找來閔祿與辛渡,這代表鳳翔並不只是想代父皇平亂,鳳翔更想借這二人,一舉解決那些異姓王。

  余丹波更是不解,「難道王爺打算就這麼任宣王得到太原嗎?」太原兵力,原本就充裕,雖說異姓王之亂後,叛軍將會被消耗不少,但日後卻將成為鳳翔所有。

  玄玉聽了,只是把頭調向外頭。靜看著遠處的校場上,看著那分屬於他的虧欠。一旁的袁天印注意到了他的反應後,也隨之看去,而後若有所思地瞧著樂浪。

  「我不得不。」玄玉歎了口氣,也是沒有選揮餘地,「日後,父皇若欲出兵南國,那就絕不能少了太原的兵力。」因此,他不能阻止鳳翔。

  奉玄玉為主的余丹波,在玄玉把話說出口後,即不再多言。雖然,他是明白玄玉為何會選擇不插手,但只要一想到閔祿與辛渡皆在鳳翔手下,他怎麼想就是怎麼覺得不妥。

  「這裡就交給你了。」玄玉起身拍了拍余丹波的肩頭,而後朝康定宴吩咐,「回洛陽。」

  在玄玉與康定宴相偕走出門外後,並未離開的袁天印轉了轉眼眸,起身走至余丹波的身旁,與他一同看著玄玉離去的身影。

  「丹波,你知道閔祿與辛渡這二人嗎?」以他這麼擔心的表情看來,相信他應該知道那兩人是什麼樣的人物。

  他點點頭,「家父生前曾提起過。」

  「你對他二人有何看法?」

  「二者皆為猛將,閔祿無謀嗜殺,辛渡深明用兵之道。此二人一正一反,各有所長,亦互補其缺。」兩者相較下,他是較為認同辛渡戰場上的作風,但辛渡為人陰險,他亦不欣賞。

  袁天印故作思考狀地撫著下頷,「若你與樂浪聯手、氣焰會不會被他們壓下?」

  「難說。」同為楊國效力,與他二者兵戎相見的機會不大,就算有那機會,他也不想去硬碰硬。

  「我想聽的不是難說這二字。」袁天印驀然將扇面一收,冷眼睨看向他,「而是你的篤定。」  經他一瞪,余丹波怔了怔。

  「你那孤芳自賞的毛病,是該改改了。」摸透他脾氣的袁天印,以扇遙抬向遠處技場上的樂浪,「為了王爺著想,在聖上下旨攻南之前,想個法子去與他交個朋友吧。」將來,他們可將是玄玉率兵玫南時最重要的左右手,這兩手若是不合,玄玉就有得頭疼了。

  「我非做不可嗎?」獨來獨往慣了,也不興交什麼朋友的余丹波,繃著一張臉,表情十分不情願。

  袁天印莞爾地對他一笑,「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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