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思敏感地挑高眉,「練兵?」放眼國內,無戰無擾,太平得很,既無戰端那何需練兵練得就連主子回京也不跟著來?
玄玉早備好了一番說詞,「河南府長年受流寇所擾,雖說上回是剿平了流寇十萬,但仍是有為數不少的散寇在阿南府一帶走動。」
「這樣啊。」靈思明白地點了個頭後,帶笑地舉起茶碗,以茶代酒地向他致謝,「辛苦你了,河南府長年來不安定,多虧有你,才能在短時問內將河南府整頓得這麼令人刮目相看,往後,還得勞你代父皇多費點神。〞
玄玉連忙推辭,「哪裡,這是我該做的。」
「對了。」品嚐著香茗的靈恩,狀似不經意地問:「你手底下是否還有個叫袁天印的人?」
舉碗欲飲的玄玉,微微怔頓了一會,努力保持泰然不動的他,若無其事地啜了一口香馥的茶湯後,才抬首回稟。
「他是我的王傅。」 靈恩一臉好奇,「怎也沒見你帶他回京?」到底是何方人物,才會讓玄玉寧可不給他回京出頭的機會,也要將他私藏在洛陽?
玄玉一手擱下茶碗,淡淡地笑道:「師傅原是一介布衣,為王傅後,怎麼也習慣不了大場面,為免他回京將會失禮,所以就沒帶上他了。」
「下次回京,別忘了把他帶來給我看看,到時,我再幫你把他往上拉個幾品。」始終都查不清袁天印底細的靈恩,探不著半點想知道的口風,也只能惋惜錯過一回良機。
「謝太子——」在玄玉又想揖手致謝時,靈恩忙伸手扶起他。
「舉手之勞,謝什麼?」靈恩沒好氣地睨他一眼,「你呀,才離京幾年就跟我這大哥這麼生分?」
若靈恩臉上的這分關心是真的,或許今日,他們兄弟間的感情,也就不會變調了吧?
凝視著他的玄玉,恍惚地在心中數算著,距離上一回靈恩真正對他露出關懷的眼神,究竟是在何時。腦海中的記憶走得太遠,雖說那些過往,在他心頭上都已有些模糊了,但他依舊還清晰地記得,那個與皇姐一同努力保護眾弟們的這個大哥,當年是什麼模樣。
當年的靈恩……
「玄玉?」見他一徑瞧著自己發呆,靈恩不解地出聲。
他連忙回過神來,「沒事。」
「啟票殿下,紊節公主邀齊王過府一敘。」
「太子?」正想脫身的玄玉,聽了馬上捉住良機。
靈恩一手輕撫著下頜,「自你到洛陽後,就沒再見過你皇姐了吧?」
「是很久沒見她了。」
「那你就去吧,前陣子她才對我說她怪想念你的。」原想再與他多問些話的靈恩,轉眼想了想,索性就此打住。
「謝太子,臣弟告退。」
臣弟?加了個「臣」字後,後頭的這個「弟」字,似乎,轉瞬間就變得異常遙遠。
抬首靜送他步出殿外的靈恩,望著那具曾經再眼熟不過的背影,在他的一走一動間,靈恩忽地覺得,那具身影的主人在他跟中看來陌生得有若路人。
猶記得在父皇登基前,在父皇成為朝中權貴前,他們所過的日子,與現下相較起來,有著天壤之別。
在那時,猶不是父皇的父親,不過是依裙帶關係而進入朝中的皇親,攀附在皇家的恩典下,那日子並非光彩安逸,相反的,深怕太子年幼,假以時日將會有外戚為患的世榮皇帝,非但沒給父親半點權貴,若是走錯一步路、說錯一句話,只怕早想藉機除掉父皇的世榮皇帝,立即就會把握住機會。
當父親在朝中受盡屈辱之時,身為長子,同樣也入朝為官的他,也與父親一般,在世榮皇帝的眼下活得戰戰兢兢。不同的是,除了在朝中如履薄冰外,他還有保護弟弟們的責任,他還得盡力張開他的臂膀,不讓京城中那些仗勢欺人的官宦子弟們欺凌眾幼弟。
時移事易,父親已登基御極,一償多年宿願,他身後的那些弟弟們,也都已羽翼豐碩,紛紛展翅另辟天地,而起這個多年來守護在他們面前的兄長,似乎都已不再有人記得。君臣緣份一起一落後,兄弟間的情份,也早已不似往昔。
這些由他一手看顧到大的弟弟們,心性、能力,他比誰都清楚,雖說太子名份已定,但他知道,聰穎卻深藏的玄玉、性子猶如父皇翻版的鳳翔、看似荒誕不經,暗地豎卻留有一手的德齡……他們皆不認為,太子這名份該是為長兄而立,同為一父所生,地位皆等,偏為何他日,他們就必須以臣弟之姿對長兄在朝上呼萬歲?或許,現今他們會各自開拓前程,為的就是盼望日後,能在太子這名份上也佔上一席。
太子這位置,原本就合該是他的,那些曾在他的羽翼下接受庇護的皇弟們,他們無權,也不該有那分妄奪之心。
不是他肯共辱卻不願共榮,打虎還是靠親兄弟好,為了往後百年家國大計、為了朝中猶有二心的前朝舊臣與異姓王們,他當然也想倚重手足,但,他們除了是手足外,他們也都是父皇的兒臣,為人臣者,是不該有太多私情的,況且他們都己不是孩子了,如今,他們只是朝中的對手,野心勃勃的同僚與臣下。都己不是孩子了……
殿上精雕的紫棠木窗樓外?已快升至天頂的朝陽,將一束束粼粼的光影投入殿中,早就決心與昨日告別的靈恩,甩了甩頭,將那些回憶的影子都抖落一地,任一地的燦陽將它們照融在刺目的日光下。
是兄弟又如何?他不過也只是個凡人。
江山,是無法共享的,而人生,更無法重來。
「盯著他。」他出聲朝身後交待。
「遵旨。」等在殿簾後的男子,回旨後立即轉身步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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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離開太子東宮,乘輿趕至駙馬府的玄玉,一下輿,抬首所見的,即是一片眼熟的金黃,圍繞種植在駙馬府牆邊的一排銀杏,正在秋風中迎風招展彩姿。
曾在這樣的季節裡,在這府牆內,駙馬樂浪曾在秋日的午陽下教導過他劍法,皇姐也曾在落葉繽紛的秋風裡,含笑地坐在遠處靜看他們倆練劍,那時候,他們三人……
「堂旭。」在自己被回憶拉走前,玄玉朝身後輕問:「叫你帶的東西帶來了沒?」
手捧一具大木匣的堂旭,無言地走至他的身旁。
「一塊進去吧。」他看了看,點頭舉步踏進駙馬府府門內,但方進府內,遠遠的,就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直朝他奔來。
「玄玉!」自他回京就一直想請他過府一敘的素節公主,兩手拔著裙擺,迫不急待地奔向這個許久不見的親弟。
「公主……公主小心……」隨侍在素節兩旁的婢女們,紛紛都刷白了一張臉,跑在她的身後怕她被裙裾拌了腳。
站在原地的玄玉,好笑地看著她興奮的模樣。
「皇姐。」當她跑至他的面前時,他先是將她扶穩,再微彎著頎長的身子向她行禮。「來,我看看……」欣喜之情溢於言表的素節,忙不迭地以兩手捧起他的臉龐,「幾年不見,瞧你,都是個大人了!」
「我早就不是個孩子了。」在她的目光下,玄玉的眼神不自覺地變得溫柔,在回京後一顆始終懸著的心,也漸漸平定下來,感覺自己彷彿回到家了般。
「在我眼中你永遠都是。」她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隨後挽起他的手,「走,咱們進裡頭說活去。」
住她拉著走的玄玉,在繞過許多座廊院時,兩眸不斷在府內搜尋著。
「怎麼了?「
「駙馬不在府中?」沒見著人的玄玉好奇地問。
「他還在外頭忙著呢。」素節綻出美麗的笑靨,挽著他一同走進廳內,「不過我已差人去通知他我把你邀來府裡了,他呀,可比我還想見你呢。」
與他同來到廳內落坐後,在府裡的下人忙著招呼之餘,素節不意一瞧,見著他一身都還未換下的官服,臉上的笑意立即消逝在她唇邊。
「見過太子了?」
「剛自宮中出來。」玄玉若無其事的頷首。
「太子……都同你說了些什麼?」不知該不該問,但又忍不住想知道的素節,欲言又止地啟口。
他一笑帶過,「沒什麼,都只是些問候話。」
盯審著他表情的素節,勉強地扯動唇角,「是嗎?」
「這次回京,我給皇姐帶了不少禮物。」忙想轉移活題,好讓她別想太多的玄玉,邊說邊朝身後的堂旭招手。
捧著木匣的堂旭,在玄玉的指示下將木匣置在坐榻上打開,自裡頭取出一匹特意自揚州那邊找來的精繡絲綢。「皇姐喜歡嗎?」
「喜歡。」素節輕點螓首,「看樣子,你在洛陽過得不錯。起先太子要你出任洛陽總管時,我還擔心洛陽那邊會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