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何心願?」
「現在還不是時候,日後,小人定當告知。」然而袁天印只是淡淡輕搧著手中墨扇,並不急著給他答案。
昏黃的燭火下,玄玉的面容,因風搖焰而有些看不清,但在他的眼中,卻清晰地映著袁天印那張自信飽滿的臉龐。
在廟內失去了交談的人語後,一室詭異的沉默,持續了許久許久。
就在眾人都等不下去之時,在玄玉的唇邊,忽地漾出了笑意,他激賞地迎向袁天印等待的目光。
「好,我答應你。」他一口允諾下來。
「什麼?」同樣身為座上客的冉西亭與顧長空,不約而同地驚叫而出。
「另外,小人還有一事相求。」沒有搭理一旁干擾的袁天印,眼中只有玄玉一人。
「何事?」玄玉不意外地問,仰首飲盡一杯酒。
早就盤算好袁天印,不慌不忙地再為自己圖個名份,「小人目前不在公門身無官職,日後行事恐將諸多不便,依我看,王爺不如就為我掙個差使,這樣一來,日後我跟在王爺身邊,也才名正言順。」
「你想當什麼?」同時也在心中思考著這問題的玄玉,短時間內思索不出個好職位後,乾脆就由他自個兒來作主。
袁天印慢條斯理地吐出一字,「傅。」
「王傅?」他一手撫著下頷,「你可曾考取過功名?」若是沒個功名底子,只怕王傅這一職,不是他想當就能當的。
「袁某不才,曾在前朝以一篇拙文掙來個狀元。」難得把自己的過去抖出來的袁天印,表情頗為慚愧地向他頷首。
心底霎時有如撥雲見月的玄玉,舉起酒杯含笑地朝他一敬。
「你上任了。」
ΩΩΩΩΩ
「你就這樣讓他拜師?」
坐在搖搖晃晃的車輦中,隔著車窗兩眼直視著鄰車許久顧長空,一手放下厚重的窗布,回首看著坐在車中手捧經書的冉西亭。
「不然呢?」埋首在書裡的冉西亭應了應。
「二叔,這樣真的好嗎?」心底還是防得緊的顧長空不禁要憂慮,「那個叫袁天印的也不知是什麼來頭,咱們可以信任他嗎?」
自那晚玄玉在袁天印的要求下,對袁天印行完拜師大禮後,這對師徒倆就開始行影不離,就連乘車也都共乘一車,每回看向他們,不是見他們師徒倆在對奕,就是在說些任誰也聽不懂的明來暗去的話。還有,那個袁天印帶來大漢堂旭,打從第一眼見到他起,就從沒聽他自口中蹦出個字過,簡直就是沉默寡言到了極點,要不是袁天印說過那傢伙只是不愛說話,他們還真以為那個叫堂旭真是個天生的啞子。
「玄玉說行就行。」素來就很相信玄玉的冉西亭,邊說又邊將手中的書本翻了頁。
他沒好氣地翻著白眼,「你也未免太相信他了吧……」玄玉也才不過十九,而這個四十有餘的冉西亭,卻是對玄玉言聽計從,這情況是不是有點本末倒置了?
座下的車輪,此時突地輾過硬石,使得車身大大顛躓了一下,被震得東倒西歪的冉西亭,經顧長空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才坐好後,也學顧長空掀起窗布,看了眼走在一旁的鄰車。
「放心吧,玄玉這孩子做事向來就有他的主張,既然他會拜袁天印為王傅,那便定是有著他的道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玄玉既覺得袁天印可用,那麼他們這些身邊的人,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
「二叔……」顧長空嘴裡拖著長長的歎息。
「到洛陽的外郭城了。」一逕看向窗外的冉西亭,兩眉忽地攢緊。
「怎麼了?」顧長空連忙也擠到窗邊一探究竟。
他一手指向過於冷清的外頭,「情況不對。」
「怎麼半個人也沒有?」顧長空也訝然地瞪大了眼,「接罵的人呢?」按理說,洛陽眾官員,應當在他們抵達洛陽的外郭城之前,就該在西門的次北西陽門前列隊迎駕,可怎麼外頭,不但半個官員也無,就連百姓也沒見著一個?
帶著滿腹的不解,在明德門前下了車輦的顧長空與冉西亭,不明究裡地環首看著四下好一會兒,始終也沒見著在他們意料中應當出面來迎接他們的洛陽官員,他們不解地轉首,就看也下了車的玄玉,正面無表情地仰首眺望深深緊閉的西陽門,而在他身後的袁天印,則是興味盎然地輕搖著墨扇。
冉西亭忙不迭地走至他們身旁提醒。
「玄玉,你是不是事前忘了要知會洛陽太守一聲?」說不定就是因他們一路上為了躲避那些想行刺的人,所以行蹤隱密,才讓洛陽太守沒接到消息。
「我早派人知會過了。」臉上表情完全看不出陰晴的玄玉,兩眼直定在城門上方正在嘻嘻鬧鬧的守城護軍身上。
冉西亭登時皺緊了一張臉,「那……」
「沒人接駕那就算了。」滿肚悶火的顧長空,不是滋味地指著明德門,「哪,你們倒是說說,這座城門是怎麼回事?」關得緊緊的,裡頭的人是不想讓他們進城,還是故意想賞他們一記閉門羹不成?
在心底輾想了半晌後,玄玉朝身後的親衛統領彈彈指示意。
「洛陽總管齊王駕到!」親衛統領立即往前一站,扯大了洪亮的嗓門朝城門上的守城護軍大嚷。
位在西陽城上頭的幾名守城護軍,只是撥空瞧了底下的人一眼,又繼續在上頭打渾說起笑話來。
「洛陽總管齊王駕到,開門!」這一回親衛統領更加奮力揚高了聲量,並因大吼而嚷得滿面通紅。
「什麼洛陽總管?」一名軍衛嗤之以鼻地哼了哼,臉上猶嘻嘻哈哈的,「咱們只知洛陽有洛陽太守,可不知有什麼總管!」
親衛統領怒聲一斥,「放肆!」
「哼!」上頭的軍衛只是笑挑著眉,「也不瞧瞧你是站在誰的地頭上,究竟放肆的是你還是我?」
不動聲色的玄玉,再次朝身後勾勾指,副官立即取來仔細保管的聖諭,兩手捧至親衛統領的身邊。
「聖諭在此,現在馬上為齊王打開城門!」
「聖諭?」城上的軍衛聽了,好似聽了什麼笑話般地笑成一堆,末了,又朝他們擺擺手,「待我向我家主子請示過了再說吧!」
「什麼渾話,都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怒火中燒的顧長空邊說邊挽起衣袖,「你們……」
玄玉一掌按下他,「打狗也要看主人。」
「可是他們也未免太──」兀自不滿嚷嚷的顧長空,話還沒說完,就遭玄玉以凌厲的兩眼一瞪,霎時他趕緊閉上了嘴。
「別說了。」玄玉深吸了口氣,「一個字都別再說。」
「玄玉,現下咱們怎麼辦?」挨站至他身邊的冉西亭,小聲地在他耳邊問。
硬是沉住氣的玄玉,一把握緊了拳心,「就等他們去請示。」
「啊?」冉西亭傻愣當場,「要等?」他有沒有說錯?他可是洛陽最大的官,而他卻得拉下身段……低聲下氣的等下頭的人來替他開門?
「等。」他再次重覆,兩眼灼灼瞪向城上的守城護軍。
始終站在玄玉身後的袁天印,在看了玄玉的反應與決定後,甚感欣慰地一笑,而後邊搖著墨扇邊踱回車輦,就等著看接下來玄玉將如何應付將發生之事。
ΩΩΩΩΩ
一座空宅。
在城外捱站了一個晌午後,姍姍來遲替他們開城門的,不是地方官洛陽太守康定宴,而是洛陽太守的上司,權掌河南府的郡令程兆翼來迎他們入城。在入了城後,玄玉打算先去見見那個竟斗膽不來接駕的康定宴,可程兆翼卻推說康定宴日前得了風寒,目前仍在病中無法見客,只領他們到他郡令府府上坐了一陣,而後便差人帶他們來到為他們安排好的洛陽總管府內,說是先讓舟車勞頓的他們稍事休息一番,改日再為他們安排與康定宴見面之事。
但他們萬萬沒想到,此刻擺在他們眼前的洛陽總管府,外觀雖是華美,但骨子裡卻是名符其實的空宅一座,不但府宅內遍草叢生,窗欞紙片殘破無數,就連屋瓦也掀了幾處可見頭上青天,更過份的是,府中不但半個府沒家僕也無,就連家俱也空空如也。
「欺人太甚……」咬牙切齒的顧長空,想起那些讓他們進城的衛兵那時目中無人的嘴臉,再回想起申梁甫那副瞧不起人的模樣,以及眼前空無一物的景況後,就恨得牙癢癢。
冉西亭沒想到他們會做得那麼絕,「居然就連張椅凳也不留給咱們……」
「來人。」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的玄玉,馬上朝身後吩咐,「立即將府務整頓好,並派人去買齊府內所需用品,天黑前若是買不齊,也務必要想法子將寶親王安頓好。」
「是。」得令的親衛統領,忙支使著下頭的人去辦。
發派完底下人後,玄玉宅中大廳走了一陣,四下審看了一會後,親自關起能用的窗扇以抵颯冷的西風,命人清出一塊乾淨之處,忙扶著冉西亭席地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