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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鐵勒(綠痕)

  被盯著瞧的漢子,只是朝他微微一頷首,而後側過頭,示意他們跟著他一道走。

  明白過來的玄玉,馬上往後頭交待,「去知會楚郡王一聲,叫他立刻趕過來與我們會合。」

  「是。」親衛聽了,立即銜命而去。

  「二叔無恙吧?」玄玉一掌扶過冉西亭,眼看秋風颳人面得厲害,他關心地再將自己身上的外麾披至冉西亭的身上。

  「我沒事。」冉西亭一手按住他,兩眼微微看向那個站在原處等他們的漢子,「玄玉,那個大漢,是不是前些天夜裡救咱們一命的那個人?」

  「應該是。」他淡淡應著,抬首一見顧長空已趕至,他又扶著冉西亭往前走,「二叔,又要勞累你了,咱們得起程了。」

  「咱們又要上哪?」連接著數日馬不停蹄的冉西亭,蹙著半花的眉,不知這一回又得急急趕至哪兒躲掉一劫。

  「這就要問那個引路人了。」玄玉只是以下巴撇向那個等著他們的大漢,在心中也很好奇,這位總是在半路殺出的好漢,究竟是想帶他去見何方神聖。

  第三章

  自被救了後,就跟著領路的漢子一道走的玄玉,他沒想過,他所要去的地方,不是什麼深宅大院,也不是官派大邸,當然更不會是什麼武林高手的居處,而是一座位於深山叢裡的小小山神廟。

  而他所要見的神秘幕後主使人,在這清風淒淒的夜深時分,點亮了廟內的燭火,在他們又渴又累的一行人方抵達時,即踏出廟門迎接。

  「小人袁天印,參見王爺。」等在廟裡的袁天印,在他一步入廟內後即朝他彎身一揖。

  「免。」他隨口應道,兩眼直打量起這位陌生人。

  眼前約莫三十的書生,面貌溫文儒雅,身子也顯得單薄,就外觀來看,是個十足十的文人,但他的那雙眼,卻掩不住與生俱來的敏銳與鬼氣,尤其他還在嘴角噙了抹自信從容的笑意,讓人一看即知,這絕不會只是個鄉野俗地裡的夫子,或是寒窗裡捧卷苦讀的書生。玄玉再看向站在他身後的那名漢子,馬上明白,眼前之人,絕不會是什麼泛泛之輩。

  「他是你派來的?」玄玉兩眼朝他身後領路的大漢一瞥。

  「正是。」袁天印帶笑地介紹,「他名喚堂旭。」

  玄玉隨即朝他抱拳以謝,「多虧壯士伸予援手相助,小王在此謝過了。」

  名喚堂旭的那名漢子,只是草草地點了個頭,也不回話,將腳步退至袁天印身後更遠處,兩眼警戒地瞟向窗外。

  「這桌酒宴,是為小王設的?」看完廟內擺設好一桌的菜色,也數過一回桌上的酒杯數後,玄玉大方地問。

  袁天印熱絡地邀他入席,「兩位王爺與郡王若不嫌棄酒菜寒酸,何不坐下共飲一盅?」

  冉西亭只是與顧長空相視一眼,悶聲不吭地齊轉首看向玄玉,而受邀的玄玉,馬上大方地入席。

  「那小王就不客氣了。」

  既然都有玄玉領頭了,累了一日的冉西亭與顧長空,隨之紛紛跟進,餓了一日的他們,顧不得體不體面,也不等主人勸菜,就急著先祭一祭已經空了許久的五臟廟。然而就在他們一飽口腹之慾之時,身在席中沒有動箸的玄玉,只是一逕瞅看著慇勤為他們斟酒添菜的主人袁天印。

  總算是招呼完畢坐下來的袁天印,並沒有迴避玄玉審看的目光,只是舉杯對他笑道。

  「不知王爺……」拉長了音調的袁天印,朗眉一挑,「此行是否要到洛陽就任?」

  「怎麼,你也聽到風聲了?」暗自在心底防人的玄玉,只是一笑帶過。

  「是,或否?」沒得到答案的袁天印,卻忽地面色一厲,沒打算和他打太極。

  玄玉怔了怔,一頓,「是。」

  聽了後又倏地換過臉色的袁天印,邊笑邊兀自點頭頷首,在想了想後,緩緩拉開手中的繪有一條墨龍的紙扇,持扇輕搖。

  「聖上若要讓王爺有番歷練,洛陽的確是個理想的地方。」表面上不動聲色的袁天印,刻意說得話中有話,「而太子,若是想未雨綢繆,洛陽,也的確是個打發的好地方。」

  話意聽得分明,也著實覺得刺耳的玄玉,心頭宛如突遭根粗繩漸漸收細,猛地一收緊,令他的兩眉微微朝眉心聚攏。

  「未雨綢繆,是什麼意思?」發覺太低估對方的玄玉,面上還是帶著笑,話中退了數步,半懵半假地問。

  「王爺又何需多此一問?」袁天印反而好笑地睨他一眼,「這四字,你我應當心知肚明才是。」這個被指派坐鎮洛陽的齊王骨子裡哪會只是個沒半點心機的草包?雖說他的年紀的確不大,但相信聖上和太子在暗裡玩的花樣,他應當比任誰人都明白才是。

  玄玉那只持杯的手倏地收緊,而袁天印的反應,只是好整以暇地低首啜飲了一口美酒。

  被說中了?

  還是最刻意想掩藏的,突然遭個外人看穿,以致一時之間無地可掩,亂了陣腳?

  玄玉勉力定下心神,鬆開指節,緩目迎上袁天印,以截然不同的目光重新審視著他。

  「他們在說些什麼?」在一室氣氛忽地冷清下來時,顧長空挨傍著冉西亭,悄聲地咬起耳朵。

  「我怎麼知道?」只知道玄玉似乎正隱忍著什麼的冉西亭,總覺得這兩人在話裡高來高去的,且那名袁天印所說的,似乎正巧踩著了玄玉心頭的某處。

  「說說你救我的目的吧。」深吐出一口氣的玄玉,不動聲色地繼續掂量起眼前人的斤兩。

  「不瞞王爺,小人以相命之術營生,王爺是龍是鳳,小人一看便知。」袁天印突地將扇面一閤,將扇擱在桌上,兩手肘撐於桌面,十指交握,面色嚴峻地望著他。

  「喔?」他倒要請教請教,「那依你看,我是何物?」

  「匣中蛟龍。」

  匣中之龍,因不得志,因困囿,因有志難伸,故在匣中低聲長吟,動作頻頻,渴盼能脫離眼前的束縛,飛上青霄。

  面帶精光的袁天印,透過燒紅的燭火,在燭下深深凝望著玄玉那張天庭飽滿、口鼻高正的臉龐,劍眉下,那雙炯銳有神的雙目雖偶被長睫掩蓋了下來,但隱約仍可看出,他那眼中深含著不可催折的意志。愈是細看,袁天印愈是覺得,眼前這名新帝之子,目光雖是含斂,舉止儀態也不顯大氣,更無皇家中人的驕傲之態,給人的感覺,就是很「安全」,但就是安全太過了,反讓識人無數的袁天印,更加看清了藏在他身後那些極不安全、蠢蠢欲動之物。

  那叫野心。

  之所以會覺得他急欲所動,無法安然定於一位,是因他根本就不像個尾隨在人後聽從他人之令的人,他該是個站在萬眾前方,一呼百應之首,而不該是個徒懷凌雲壯志,卻只能做個被迫入匣困束的蛟龍。

  聽完他那脫口的四字,不可否認的,玄玉的心房,因他,的確是掀起了絲絲波瀾,但他很快即壓下,面容仍保持著風平浪靜。

  「有意思。」玄玉淡淡地應著,先是為他斟了一杯酒後,再為自己手邊的空杯填滿。

  察覺玄玉斟酒的先後與其動作,不僅恭謹,且甚懂師徒輩份之禮,在杯中只斟七分滿,並以侍奉之姿將酒杯端敬地推上前予他。眼中帶著欣賞的袁天印,霎時已在心中有了幾份篤定,這位齊王玄玉,就是他要找之人。

  他馬上捉住機會,「恕小人斗膽,有句話,小人非得問問王爺。」

  「說。」早就等著他腹裡文章的玄玉,拉長了雙耳,就待他一開金口。

  開門見山的袁天印,一語即中的,「王爺可想為聖上定天下?」

  舉杯欲飲的玄玉,握杯的手頓了頓,復而仰首一口飲下。

  「說下去。」將喝空的酒杯擱在桌上後,臉上找不著半分笑意的玄玉,黑眸直瞠望向袁天印。

  「王爺若想為聖上定天下,王爺身邊,就該有點本錢才是,最起碼,能用的能手就該添上幾個。」他撇了四下跟著玄玉的人們一眼,眼神裡,帶點著嘲弄,也帶點傲然。

  這麼自傲?

  但自傲之人,必定有著能以自傲處世之處。

  「連番救我兩回,你就是想向我證明你的能耐?」自他的話裡,已經揣摸出個大概的玄玉,淡淡說出他的行事目的,「可我怎知道你這不請自來的,會是我日後的能手?」

  袁天印也不加掩飾,「兩回虎口餘生,小人證明得還不夠嗎?」

  既他都這般痛快,再僵持下去一探虛實,似乎就太不上道

  了。

  玄玉坐正了身子,「說吧,你要什麼?」

  「小人不要金銀財寶,更不要高官厚爵,小人只要王爺給我一個承諾。」也不再拐著彎的袁天印,老實不客氣地道出他的條件。

  他眉心一斂,「承諾?」怎麼,說不得?是想用在日後敲詐?還是想當成王牌?

  袁天印兩手朝他深深一揖,「待王爺大業已成之日,小人所求之願,王爺不可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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