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怪我對你照顧不周嗎?」她積壓的怨氣也欲發作,但是背部的疼痛讓她沒力氣再說後面的話,很沒志氣的又倒在他的懷裡,現在她所能依靠的人只有他,實在不宜和他吵架。
南尚武看到她這個樣子,冷峻的面部線條又一次變得柔和。
她很多變,雖然多數時候都是沉穩寧靜如水一般,但潛伏在水底的不是死寂而是波瀾。
三年的遠離的確是他刻意為之的,但無論那起始的原因是什麼,現在他都已經開始後悔了。
他靠坐在床邊,抱著她整整一夜,這一夜如此短暫,又如此漫長,擁抱的溫暖也不知道是否能燙熱她那顆受傷的心?
沐菊吟--人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卻不知道她也是他最至愛的人。
人的心,都是莫測高深的,即使是相愛的人也會彼此試探、彼此傷害,而且可能會傷害得比一般人還要深,而治癒的方法……無從得知。
第六章 菊戀
蘇乘風得到消息趕來看望已經是兩天之後了,沐菊吟高燒剛退,微微可以坐起,斜靠在床頭,臉色依舊蒼白。
蘇乘風先為她把了脈,確認她沒有大問題之後才略微放心。
「這宮裡真是危險,妳不害人卻有別人害妳。」她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南尚武,「若當初妳沒嫁到這裡來該有多好?也不至於在心內心外受這麼多傷。」
「乘風--」沐菊吟忙喚住她,看她腳下放著一個她帶來的籃子,問道:「籃子裡是什麼?」
「是雪梨。」蘇乘風提起籃子,笑著取出一個雪梨在她眼前晃了晃。「雖然比不上北陵那兩株國寶樹『龍鳳呈祥』上的雪梨味道清涼甜美,但在咱們南黎也是一等一的,妳受了傷,多吃雪梨可以清心養肺、美容健身,有百利而無一書。」
沐菊吟笑她,「真不愧是大夫,連說話都像在開藥方。」她說著話,眼角留意著南尚武的動靜,他開始時坐在屋角看書,後來杜名鶴在門外對他招手,他便走了出去。
蘇乘風趁此時機低聲道:「看他對妳似乎還是有情,之前我也有些錯怪他了。」
「嗯。」她一邊應著,眼神依然瞟向門外那昂藏的背影。
不錯,這幾日他衣不解帶的在自己床前照料,雖然沒有一句甜言蜜語,卻讓她冷了三年的心漸漸被這份溫情充滿。可她還是不明白,南尚武對她到底是夫妻之義,還是男女之情?抑或兩者兼而有之?那一句「妳其實並不懂我」又是什麼意思?
她忽然歎口氣,自己太貪心了吧?只不過剛剛在一起兩天而已,她就想看透他這個人,不是作夢嗎?
晚些時候蘇乘風離開,南尚武重新走了回來,沐菊吟闔著眼側臥在床上。
當南尚武為她拉被角的時候,她睜開眼輕聲道:「你若有事就去忙吧,不要總為我耽擱。你剛剛回來,一定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辦。」
「妳不希望我留下來?」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尋常夫妻都希望能長相廝守,只有妳總要把我往外推。」
沐菊吟無言以對。將他往外推?這從何說起?她巴不得他日日夜夜能留在自己身邊,如同尋常夫妻一樣,但他是鎮國侯,並非完全屬於她一人的啊。
「國家需要你,我不能自私。」她說,因為違心,聲音細如蚊語。
南尚武凝視她許久,眉宇間如刀鋒深刻的皺紋不知道是來自失望還是困惑。
他再開口時聲音冷了幾分,「好吧,晚上父王和太子要約我商議國事,今夜不能陪妳了。」
他的手蓋在她的額頭上,不知道是誰的身體比較燙,沐菊吟只覺得額頭又熱了起來。
「已經不燒了。」他的目光盯在她的臉上,終於還是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妳好好休息吧,明早我會盡快回府。」
他的承諾雖然簡單,卻已讓沐菊吟剛才惶惶不安的心平穩了許多,接收到他目光中真摯的情意,她微微點了點頭,目送著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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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尚武來到盛陽殿的時候,南習文站在殿門口,似在等他。
「怎麼不進去?」他停下來,看得出來,此次他回來,二哥像是有滿腹的話要對他說,但他並不想聽。
南習文盯著他,「那夜晚宴我說過要單獨和你說幾句話,但因為出了意外,這幾天你忙於照顧菊吟,所以一直沒有機會,明日能否過府一敘?」
南尚武注視他良久,緩緩說道:「你要說的,我心裡已然猜到。」
他雙目一亮,「那你……」
「這裡不宜說話。」南尚武微一沉吟,「我明日去你那裡。」
他笑了,一眼看到殿門外有一隊人走入,低聲道:「太子來了,他也一定有話要對你說,我先進殿去了。」
果然,走進來的是太子南尊賢,他今天看起來紅光滿面,心情很好,老遠就和他打著招呼,「老三,這幾天躲到哪裡去了?」
他眉心一蹙,對他的問話深覺不滿,但還是捺著性子回答,「菊吟受傷,我要照顧。」
南尊賢恍然大悟,「哦,對對,瞧我這狗記性,這麼大的事都忘了過府探望一下,弟妹還好嗎?」他湊上前,壓低嗓子,「我剛才看見門口好像站著老二?怎麼一晃眼就不見了?不會是躲我吧?他和你說了什麼?」他拍著三弟的肩膀,「從小大哥就很疼你,你可千萬不要被旁人左右,讓咱們兄弟生分哦。」
他默默的聽,心中猶如一面明鏡。
南尊賢向來說話粗俗,為人又十分怯懦,在南黎諸多大臣心中實在不是王儲的最佳人選,奈何南黎百年來立儲君都是以年長者為上,也因此二王子南習文一直被壓制,只能以「南黎第一謀臣」的身份周旋於眾多國事當中,兩人一個有名無實,一個有實無名,成為南黎的隱患。
他深知由於自己掌控兵權,在這兩人奪位之爭上他必然是被搶奪的一個棋子,但他實在不想掉進這淌渾水,這水深無底,一旦陷入再想出來可就難了。
南尊賢見他不說話,又道:「你帶回來的那個女人是你的人嗎?」
乍然提到冷心,他眸光一斂。「不是,只是我救下的一個普通人而已。」
南尊賢莫名興奮起來,「哦?那太好了,我和你要了這個人。」
看他的表情,南尚武已猜到他的心思,「你看上她了?」隨之一頓,又說:「那個女人來歷尚且可疑,你不要和她太過親密。」
南尊賢滿不在乎,「我試過她,她沒有武功,只是北陵的流民而已,能有什麼可怕的,看來你在邊疆這些年把膽子都練小了,我要納她為偏妃,到時候請你喝喜酒。」他大笑著走進殿門。
南尚武的眉峰幾乎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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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濛濛亮,沐菊吟就感覺自己被人從床上一把抱起,隨即那人大步走向門外,她一驚,睜開眼剛要呼喊,卻看見那個人的臉,原來是南尚武。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驚問的時候他已抱著她走到大門口,那裡停著一輛馬車,有幾個僕人立在馬車兩側,儼然一副要出遠門的樣子。
南尚武走上馬車,直到將她放到車廂內的軟楊上,吩咐車伕趕車之後,才回答了她的問題,「去南山。」
「怎麼突然要去那裡?」她倍感詫異。
「那裡適宜妳養傷。」
他簡短的給了理由,而沐菊吟敏銳的察覺到事實並非如此。
他打開一個食盒,取出一顆梨,用隨身的短匕慢慢的削著,他的動作熟練卻很遲緩,顯然心頭鬱結了很多心事。
他終於削好梨,又細心的削成片,放在一個盤子裡,遞給她,「蘇乘風說北陵的『龍鳳呈祥』對妳的身體有好處,我便和母后要了幾顆,是上個月赤多族送來的,一直被冰鎮著,嘗嘗看。」
她接過盤子,有些受寵若驚,從不敢想他會為自己做這樣的事,梨子咬在嘴裡,甜甜的汁液順著咽喉流入腹中。
她慢吞吞的將梨一口口吃完,剛才的問題還是壓抑在喉間,不吐不快。
「昨夜在父王那裡有什麼不開心嗎?」
他冷漠的說:「這和妳無關。」
她閉緊了嘴,側過臉轉向車壁。
南尚武一手攬過她,低聲說:「對不起,我語氣太重了。」
她幽幽說道:「我這三年來都不曾過問你的事,這一次是我多話了,你們的正事的確是我不能討論的,也確實與我無關。」
「該死!」南尚武驟然悶喝一聲,一拳捶在車廂的地面上,「妳能不能不要再用這種口氣說話?妳明知道自己在乎,還勉強自己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最恨看到妳這副不爭氣的模樣。」
沐菊吟吃驚的望著他,而心底的吶喊也不受控制的流瀉出來,「你要我怎麼做?我的進退、我的生活一直都是被你左右著,我一直都相信自己就是為你而活的。」質問中,淚水已然滾落,「你說我不懂你,但你何嘗給過我機會懂你?你愛吃什麼?你喜歡什麼?你的好惡、你的一切我都一無所知,我所能做的,只是不去打擾你的生活,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