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為傅立民」小曼搖頭。「我早知道你們會好,傅立民很適合你,人又老實!」
「可是——他是流亡學生!」家貞歎一口氣,「我想幫他,我的家庭又沒有力量,使他空有志向,卻無力——」
「你父母同意了」小曼驚喜地,「他們見過傅立民了」
家貞點點頭,無可奈何地。
「他們也覺得傅立民人好,也有志氣,就是——唉!別談了,談起就煩!」家貞甩甩頭,想甩開一切煩惱。
「煩什麼你們——有什麼困難」小曼注視著這善良的好朋友。
「當然不是吃飯、生活的困難,這些小事他能克服,」家貞坦率地說,「留學,對一個流亡學生來說是做夢,是妄想,但——這是他的志向,他的功課又那麼好!」
小曼默默地聽著。吳育智也有這個願望,不是嗎許許多多功課好的流亡學生都有這志向,不是嗎她幫不了忙,至少她本身的力量不夠,她只能沉默!
「哎!不想打擾你的情緒,再見了!」家貞振作一下,預備離開。
「等一等,」小曼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叫住家貞,她心中有個模糊卻火熱的衝動,她真是想幫忙,但——怎麼做她沒有理由拿這種事求父親,父親並非暴發產,父親的錢也是辛勤地一分一毫的賺來的,而且——那麼多人,她也幫不了,但——她的心火熱。「家貞,如果傅立民不能出國留學,告訴我,你——也一樣愛他」
家貞眼中浮動著一點淚光,好半天才說:
「我會願意跟他挨苦的,」她好肯定地,「對他,我猶豫過,退縮過,也痛苦過,愛他之前,我已認請了他的一切,既然我接受了,就不會後悔!」
「你——真好,家貞,你真好!」小曼感動地說。此時此刻,她真希望有富可敵國的財力,她就能去幫助許多需要幫助的好青年。
「謝謝你,小曼!」家貞拍拍她的手,走了。「有時間我們再談,我不想讓他等得太久!」
小曼望著家貞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綠茵的另一端。家貞是個好女孩,小曼可有力量幫助她的朋友!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她預備到校門口拿腳踏車,盡快地趕回家!康柏要來,他說要去「梁園」溜冰呢!那雙四個輪子的溜冰鞋,害他摔了不少跤,他說要報仇,要征服那四個不聽指揮的輪子——
「小曼,小曼!」小秋和吳育智的聲音把她拉住,他們含笑攔住了她的去路。「回家嗎,康柏等你」
「想去『梁園』溜冰,你們去不去」小曼興致好高。
「好啊!」小秋孩子氣重,「溜完冰去吃『賴湯圓』,讓育智請客,他剛領了抄蠟板紙的錢!」
「是啊!我今天最闊!」吳育智笑著拍拍心口。
「誰請客不是一樣走吧!」小曼愉快地,「我騎車,你們兩個坐黃包車!」
「嗯!真羨慕你有腳踏車,我做夢都想買一輛,」小秋稚氣地,「那樣,育智和我不是可以到處逛了」
「現在也可以到處逛,只是辛苦兩條腿而已!」吳育智笑。
取了車,三個人一起走出校門。春天的確是不同凡響的季節,連空氣都特別清新。
「乾媽好不好」小秋問。「等一會我去看看她!」
「小秋現在變成小馬屁精了,一天到晚乾媽長,乾媽短的!」吳育智取笑。
「好!你欺負我!」小秋舉起拳。
「不敢,不——」吳育智笑著討饒。
就在這個時候,馬路對面走過來四個大漢,一眼就看出不是什麼正經人,灰布唐裝,頭上還歪歪地戴著帽子,那個咬著杳煙、邪得令人作嘔的人攔住了吳育智。
「你是吳育智,是不是」那大漢問。
「是!有什麼事嗎」育智疑惑地點頭。
「是就行了!」那人扔掉口裡的香煙,打一個手勢,四個大漢一擁而上,不分青紅皂白的圍著吳育智就打。
小曼小秋驚得呆了,事情來得太過突然,誰也沒想到那四個陌生大漢說打就打,而且就在離學校不遠的街上,大膽、猖狂得令人不能置信。小秋先叫起來,一邊大叫,一邊她還機警地往學校跑。
「打人,有人打學生!」她尖銳的聲音傳得好遠,驚動了學校裡的校役和一些正要離開的同學。「打學生啊!」
校役、同學一起奔過來,四個大漢見目的已達,吳育智已被打倒地上,鼻血流了滿臉,他們知道再留下去討不了好,一聲招呼,四人拔腳就跑。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小秋仍是尖叫,「他們打傷了人,他們打傷了人!」
但是,四個大漢早留有退路,轉進一條橫街,一轉眼就不見了蹤跡。小秋和追來的校役、同學扶起了吳育智,又替他抹乾汗與鼻血,看來,傷得倒也不嚴重。
「怎麼樣你覺得怎麼樣」小秋含淚地問,「他們是誰他們為什麼要打你」
吳育智喘息著搖搖頭,這麼莫名其妙的挨打還是第一次,同時對方還是問清了姓名才動手的,顯然是針對著他,但——誰主使的他根本不可能有仇人啊!
「我不認識他們,我不知道為什麼!」他說。
「惡徒,兇手,」小秋罵著,「抓住他們應該槍斃,平白無故怎麼能把人打成這樣」
槍斃!吳育智呆了一下,這兩個似曾熟悉的字引起了他的記憶,有人在他面前說過這兩個字的,是嗎那人——他轉臉向路邊嚇呆了的小曼,是——那個人主使嗎
小曼真是嚇呆了,她從來沒經歷過這類暴力事件,她甚至沒看過真正打架,她和經歷了戰爭、逃亡、流浪的小秋不能比。她看見滿面鼻血的吳育智,她不知道傷了哪裡,只見那麼多血——她幾時看見過血呢她真是嚇呆了!
「小秋,照顧小曼!」吳育智沉聲說。他是經過風浪的青年,已很快使自己平靜。
小秋立刻走到小曼身邊,吳育智又向同學及校役致謝,才慢慢走過來。
「你——沒事嗎」小曼驚魂甫定。
「傷得不重,是鼻血,」吳育智搖搖頭。「幸虧小秋大叫,校役和同學來得快,否則——不死也得重傷!」
「他們是誰」小曼疑惑地,「他們和你有仇」
吳育智猶豫一下,小曼看來全不懷疑,既然已挨了打,也就——別提了吧!若真是那個人主使,他有什麼力量去和她斗
「我——也不知道!」吳育智說,「也許他們認錯人了!」
「錯不了!他們指名道姓的衝著你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加進來,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尤其是小曼!
「你!培之,你怎麼會在這裡『小曼叫起來。
另階剪著平頭,穿著童子軍裝的男孩子——不正是她的小弟、十八歲的培之這個時候,他還在學校,中學沒有那麼早放學,他怎麼竟在這兒
「大驚小怪什麼」培之的外型十分酷肖小曼,氣質和神情卻差得好遠,他一副吊兒郎當的形象,太過精明的眸子,看來也有些邪。「本少爺逃學!」
「培之!」小曼沉下臉。在家中,簡直難見到他的面,他整天都混在外面,想不到變成這麼壞。「小心我告訴爸爸!」
「爸怎麼會管我」培之毫不在意,胸有成竹地笑。他是一個那麼漂亮、清秀的男孩子,卻流氣得討人厭。「他眼睛裡只有白牡丹——」
「培之——」小曼低喝。
「別發火,三姐,」培之笑,「我剛才看見一切,你們想找到那四個傢伙,還得靠我呢!」
「你——認識他們」小曼意外之餘,心中著實吃驚,小培之——到底壞到什麼程度,與那班人為伍
「喝!太看低本少爺了吧!」培之大言不慚地,「我會認識他們只不過——嘿!我可以命令他們的頭兒把他們交出來!」
「命令他們頭兒」小曼真的變了顏色,這比剛才吳育智挨打更可怕,培之——真是墮落了。「你是胡說八道,還是——」
「緊張什麼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十八歲漂亮的培之拍拍胸口,慢條斯理、大搖大擺地走了。「明天給你們消息!」
「培之——」小曼叫。這才發現,培之連書包都沒帶。
雲家最小的孩子,那個五個兄弟姐妹中最聰明的小弟,最漂亮,一向都表現得最乖,最不要人擔心的培之真是——變了,變得實在太可怕。
吳育智和陳小秋都眼睜睜地望著,這突然出現又突然離開的邪氣男孩子,竟是小曼的弟弟。
「他就是培之弟」小秋怔怔地。
「是!」小曼的心好亂,她不能坐視培之這麼壞下去,剛才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了。「小秋,你陪育智回去休息一下,我——想趕快回去!」
「好!你快回去!」他們瞭解她的心情,誰能不關心自己的親手足
小曼說聲再見跳上腳踏車如飛而去。她心中真是又亂又急,—個大哥已是那般不爭氣,沒出息,惟一的弟弟竟也——該怪誰,誰該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