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想一想。「現在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我要你告訴我!」他固執地。
「嗯——」她想。「真是說不出,要看當時的情形而定!」
「會不會掉頭而走,從此一刀兩斷」他瞇著眼睛。
「不會那麼便宜你!」她也笑了,指著前面的地攤。「看!我要的小烘籃!」
她岔開了話題,也許不是故意的,他若再追問,就太露痕跡了,於是住口不說,隨她前行。
地攤上堆滿了小小的、雙手可握著的竹編小籃子,許多女學生、大姑娘都蹲在那兒挑選著,它模樣兒並不怎麼特別,倒真是最受歡迎的。
「就是你要的小烘籃」康柏問。
小曼點點頭,隨手撿了一個,很快地付了錢離開。她的動作令康柏好奇,她怎麼不像那些人般的挑挑選選
「你買東西不喜歡挑選」他凝注著她,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他的眼中只有她。
「小烘籃不需要選,」她揚一揚手中的竹籃。「它總會有點小刺,回去用剪刀修一下就行了!」
「有刺」他接過來看。「那多危險」
「你不明白,」她再次拿回來。「烘籃新的時候不好用,但越用越好,用到後來竹子變黃、變深時,又滑又光,那才是最好用的時候!」
「那豈不是要經過一大段艱辛的過程」他眼中光芒一閃,含有深意。
「任何事的成就都必須有艱辛的過程!」她深思著說,「而且經過長時間的——培養,培植,該——更醇!」
「你是說酒」他靠近她耳邊說。他是故意的。
她微微一閃,躲開了,這麼多人,她感到難為情。
「你可惡,明知道我不是說酒!」她薄嗔。
「不是酒是什麼」他似笑非笑地。
「是——醋!」她笑起來。
他輕輕捏一捏她的手背,瞭解、會意又有些輕責。
「頑皮!」他盯著她,她美得——若真是醋,他也醉了。「我告訴你,我可以保證,我對你的感情越久越醇!」
「貧嘴!」她重重瞪他一眼。「俗得不可救藥!」
「站在雲小曼旁邊,俗也顯得不俗了!」他不在意地。
「討好不了我,」她的話鋒一轉。「怎麼你完全不問我去重慶演唱的事」
他想一想,潘明珠說吳育智時的神情浮上來。
「聽說你們很成功,」他說,「問——也多餘!」
「好像不願意我去似的!」她大感意外地。
「你錯了,」他考慮一下。「我認為——各人做自己認為有意義的工作,我不想干涉你、影響你!」
她歪著頭,他的話竟含混,她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他困難地解釋,「即使相愛,甚至結婚,雙方都該有權保留一部分私生活!」
「私生活」她呆呆地望住他。「你的意思是——要我也不干涉你,影響你,你要保留一部分」
「哎——也不全是!」他似乎有些語塞。「我解釋得很糟,我是認為——人該有他絕對獨立的一部分!」
她認真地思索了好一陣子,嫣然而笑。
「好吧!我暫時同意你的論調!」她說。
「在重慶——有什麼特別的事『他終於問。
「聽眾好熱情,我交到不少朋友,還有,」她迅速看他一眼。「我遇見潘明珠!」
「哦!她也是聽眾」他頗感意外地。
「我們哪有這麼高貴的聽眾」她淡淡地笑了,「我相信她是想來奚落我,但反而被吳育智罵了一頓!」
「哦」他拖長了聲音。
「潘明珠之所以對我有敵意,相信——因為你!」她突然說。
「那個吳育智總是陪著你」他不答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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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話裡有骨頭,」她叫起來,「吳育智就要訂婚了,對象是陳小秋,他們會先參加我們的訂婚禮!」
「哦——」他撫摸一下眉心。「那個潘明珠看來真是不懷好意!」
「什麼——意思」她迷惑了。
他的眉梢一揚,像決心拋開一個死結,然後指著前面的攤子,大聲說:
「走!我們去買棉花糖吃!」
小曼心中雖有點懷疑,卻——也暫時放開了,以後的日子裡,她有大把機會,急什麼呢康柏說過,他會像一本攤開的書放在她面前,她會去慢慢、仔細地閱讀,瞭解的!
「不吃棉花糖,虛偽,」她不認真地,「明明只有那麼一點點糖,卻虛張聲勢地繞成一大圈!」
「連吃棉花糖你也有大道理」他笑。
「難道你不以為是嗎」她反問。「咬在口裡,還沒來得及咀嚼,它就化得無影無蹤!」
「那——你喜歡吃什麼」他凝視著她。
他喜歡她那點小小的固執,不傷大雅,卻——有個性,有風格,還有那絲不露痕跡的撒嬌——哎!越是相處,他發覺小曼可愛的地方越多!
他真幸福,是不是整個小曼——她的人,她的心,她的微笑,她的眼波,全屬於他,他太幸福,只是,他忽略了一點,很重要的一點,她的思想不會屬於他!
「我喜歡——」小曼舉目四望,然後指著遠遠的一攤。「我喜歡青果!」
「青果又酸又澀的!」他皺眉搖頭。「不必吃,想到它我已開始流清口水!」
「但是——酸澀過後,它不是令人永遠回味嗎」她說得認真,就好像在說——感情!
感情,永遠回味的甜
康柏心中突然泛起一陣莫名其妙的情緒,談不上喜悅說不上憂愁,似乎——莫名的擔心!
他擔心什麼呢小曼只說青果。
「我去替你買!」他預備過去。
「慢著,」她阻止他。「看!那邊有人在照相!」
「你想不想照下次我帶個照相機替你照個夠,在這個地方——」他搖頭。
「這地方有什麼不好」她不理會他的反對,逕自走過去。「照一張,也是個紀念!」紀念,他心中又是一陣莫名的情緒,今天,怎麼了就要訂婚,他反而更——患得患失起來。
他終於也跟著小曼過去,站在一株欲開的桃花樹下,和小曼合照了一張。小曼又留下了地址給那中年人,這才滿意地離開。
「你相信那個木頭盒子能照出照片來」康柏問。
「別小看他,人家一天照多少相那是他的職業啊!」小曼心情出奇的好。
但是照相——他搖搖頭,忍住了沒說出來,照相是件好普通的事,他——卻無端端地煩惱起來。
煩惱!他不敢講,因為小曼是那麼高興,他不能掃興,只是——那煩惱和擔心卻——越來越大了。為什麼
小曼和康柏終於訂了婚。
沒有鋪張,沒有排場,正如康柏計劃的一個舞會,再加上雙方的同學、朋友一次聚餐,全在雲公館的正廳裡舉行。在親人和同學、朋友的祝福下,他們慎重地交換了戒指,儀式就結束了。
所特別的是,雲夫人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認了陳小秋做乾女兒——這當然是小曼的大力促成。更不尋常的是,雲老太爺宗炎竟破例下樓,參加宴會!
這是小曼深心裡最感滿足、最高興的事,比較起來,她所得到不少的貴重禮物反而顯得微不足道了!
然後,學校開課了,然後,春天來了!
春天,總是帶來許多新的希望;春天,總是帶來許多令人振奮的事;春天,是溫暖、光明全然不同的另一個季節!
訂婚後的康柏和小曼都安定了不少,感情上、精神上的安定。尤其是小曼,一種新的恬適,成熟美,使她全身耀眼的光芒遮掩上一陣淡淡的瑩光!
因為新的學期開始,歌詠隊暫時停止了巡迴演唱,但寒假中在重慶、在灌縣、在宜昌、在許多地方的演唱工作,使這一群流亡的年輕人站得更穩,活得更踏實,困苦的生活、艱難的環境折磨的只是肉身,不是意志,隨著自己用心靈用真誠唱出的動人歌聲,他們的血更熱,更鮮紅,以往的落寞被希望的光彩代替,他們的希望在明天,漫長的黑夜過後,將是永恆的光明!
歌詠隊雖結束,小曼和他們仍然很接近,尤其是陳小秋和吳育智。小秋已拒絕了那個司機,安安靜靜地依在高大的吳育智身邊。小曼並不曾給過他們任何物質上的幫助,但精神上,他們得到了無形的支持,這種支持,使他們更親切,更融洽了。
下課的時候,小曼和蘇家貞一起走出教室。這學期開始,家貞和傅立民的感情也有了新進展,儘管家貞不肯承認,但是從她總是沒有空的事實上可以看出,她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傅立民身上了!
「有空嗎到我家去!」小曼提出邀請,這對好朋友很久沒有單獨相聚了。「我們聊聊!」
「嗯——不行!」家貞搖著圓圓的臉。「不行!」
「傅立民等你」小曼笑了,「快去吧!別讓他等急了!」
家貞做了一個奇怪的表情,倚在一棵樹上,反而停住了腳步。
「你是不是覺得我好矛盾」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