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前妻,他的心冷了。於是他摒棄所有的念頭,轉身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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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兒睡了一會,譚辰翮離開後不久她就醒了。她向來就不是個深眠的人,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驚醒她。
她無所事事地整理著房間,中午林伯來問她,是要到飯廳用餐還是為她送進來?
「去飯廳吧。」她不想讓年老的林伯為自己忙碌。
穿過專為城主內眷設置的甬道,鳳兒這才看清,譚氏主屋其實是個高牆深築、屋宇軒昂,呈三進四合院排列的大院子,房間很多。
整個建築是青瓦木質結構。但是並沒有任何裝飾,就連通常富貴人家喜好的石刻、木雕、磚雕等都很少看到,比起她江南的家,簡直是差了很多,但是這裡每一處的材料都甚為考究。天井兩側的廂房略矮但十分精緻,加上屋簷不高,院內綠影婆娑,使人感到溫暖而明快。
不過它的建築還真是奇特,看著屋頂,鳳兒納悶地想。
看到夫人駐足看著頂上的屋角時,林伯笑著解釋道:「我們這裡雨水多,夏季日曬長,所以建屋時多用這種穿斗式屋架,屋頂相連,雨天可免受雨淋之苦,夏日不致使強烈的陽光射入室內。」
「是嗎?」鳳兒饒有興趣地說:「等有空時,您能不能帶我出去看看?」
「這……」林伯猶豫了,為難地說:「城主不讓夫人離開主屋……要不夫人就在這個院子裡轉轉?」
聽他這麼一說,鳳兒的好興致沒了,沮喪地說:「那就算了吧。」
她原以為嫁給了他,自己就可以自由地去繡坊看望宋娘,甚至以為可以向城主要求,讓宋娘到這裡來和自己住在一起呢!可看這樣子她是不敢指望了。
「夫人,您別難過,城主只是想留住您……」林伯當然知道鳳兒曾經逃走的紀錄,因此他理解城主將夫人「關」在這裡的原因。
「算了,我們去吃飯吧。」鳳兒不想因這件事讓林伯這個老好人為難。
來到飯廳後林伯就離開了,當鳳兒看到只有她獨自用餐時,覺得很不習慣,也對譚家大院的生活有了好奇之心,於是匆忙吃完後就跑去找林伯。
林伯告訴她,飯廳是主人用餐的地方,傭人們則在各自的住所吃飯。
大院內主要有五個別院──主屋,也就是這整個院內最大的院落,也是世世代代,城主及城主夫人和子女們居住的地方﹔紫竹院,是城主的姑婆居住的地方﹔幽夢樓,是當年為城主譚辰翮娶妻而建造的新房﹔月香居,是九年前城主為青樓女子巧巧建造的小樓﹔再來就是後院,那是廚房、柴房、洗衣房所在的院子。各院吃飯都憑主人的需要,由丫鬟雜役去廚房取。
譚辰翮十年前繼任城主後,非常忙碌,通常都不回來吃午飯,晚餐也不一定。因此大多數時間她只能獨自用餐。
聽林伯介紹後,鳳兒對這個大院有了點認識,她與宋娘到此地不過二個多月,其中一個月還是在惶惶不可終日中度過的,對外面的事知道得實在太少。
「為什麼城主當初娶妻蓋的樓,要取那麼不吉利的名字呢?」她好奇地問。
對這個漂亮又沒有架子的新夫人,老林伯非常欣賞,便爽快地告訴她:「那並非一開始就取的名字。是夫人──呃,應該說是前夫人自己後來改的。」
「她怎麼會取那樣不詳的名字呢?」鳳兒心裡突然有種感覺,覺得譚辰翮今日的憤世嫉俗與陰鷙都與那次婚姻有關。
「唉!」林伯歎了口氣,沉默了半晌,才說:「夫人不要再問,這都是陳年舊事,老林伯也記不起來了。」
鳳兒知道林伯是不想告訴她,於是也不再逼問,只是隨著自己的思緒自言自語道:「一定是城主脾氣大,冷落了夫人,她才會將居處改名為『幽夢樓』。」
接著又忍不住地問:「她是怎麼死的?」
「難產死的。」林伯愁苦地說:「其實城主的性情原來不是那樣的,那也是被逼的,他年幼喪母,少年失父……他也苦啊!」
鳳兒驚訝地看著老人淒涼的表情,很想從他嘴裡知道更多關於譚辰翮的事情,可是此時有人敲響了門環。
「夫人,有人來了,我得去開門。」林伯急忙跑去開門。
鳳兒也跟隨他走到門口,只見大門處進來了幾個挑夫。
看到鳳兒,那幾個男人頓時被她的美艷驚呆了,直到林伯一聲厲喝才將他們喚醒:「大膽!見了夫人還不行禮?」
一聽眼前這個貌勝天仙的女孩竟然就是外傳「醜女」的夫人,挑夫們更是大吃一驚,連忙將那幾個木箱擱在院裡,正想對著鳳兒鞠躬行禮時,卻見她驚慌、侷促不安地躲到林伯身後,令他們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林伯,不要讓他們行禮。」鳳兒在林伯身後低聲說,她這一生都極少與人打交道,見這群虎背熊腰的大漢衝著她看時,心裡已經發毛了,再要與他們寒暄?那是她想都不要想的!
林伯看出新夫人的膽怯,於是笑笑說:「行啦,夫人知道了。」又指著那幾口箱子問:「這是什麼?為何往這兒送?」
「哦,這是城主令我們送來給夫人的東西。」領頭的一個男人說。
「是什麼?」一聽是城主送給她的東西,鳳兒有幾分吃驚,也有幾分欣喜地從林伯身後探出頭來問。
那男人見夫人與他搭腔,開心地說:「是很漂亮的針線跟錦緞絲綢呢!」
林伯一聽立即說:「那你們將箱子抬進廂房去吧,一會兒夫人自會去看。」
幾個挑夫馬上將箱子抬了進去,放在大廳旁的一間小屋裡。
等挑夫們走後,鳳兒在林伯的幫助下打開那些箱子,看到果真是她最愛的繡花針線和各色好布料時,她立即眉開眼笑地對林伯說:「啊,太好啦,這下我不會閒得發慌了,我正想給城主做幾身衣衫呢。當然……」她又轉頭對林伯說:「我也要給你做一身好衣衫。」
「哎哎,給城主做就行,可別給我做,我一個下人,怎敢勞夫人大駕。」
鳳兒驚訝地問:「林伯怎麼這麼講?我在家時也要替車伕、管家、守門人做衣衫哩!」
聽她這麼說,林伯心裡訝然,不是說新夫人是繡坊出身的繡娘嗎?但依她此番口氣,她該是大戶人家出身才對。他心裡一琢磨,覺得她雖說膽小,但行為舉止確實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再看那細皮嫩肉、纖指麗容,實非尋常人家的閨女。於是他試探地問:「夫人原籍何處,府上還有人嗎?」
不料他這一問,勾起了鳳兒的傷心事,她黯然失魂地撥弄著那些布料,簡略地說:「我家在越州,去年十一月,金兵進犯,我隨姊妹逃離家園,可是在漢口江邊與姊妹走散,此後隨乳娘流落到此在繡坊安身,不料竟嫁了進來……」
第四章
想起往事她不禁再次潸然淚下。
見她傷心,林伯不忍,於是安慰她道:「現在不要緊了,城主是個好人,他會保護妳的。瞧,城主多疼妳,送了這麼多漂亮東西!」
聽了林伯的話,鳳兒轉悲為喜,抹抹眼淚說:「是啊,這麼多的好料子,可以做很多衣服耶。」
想起譚辰翮內衣上的破洞和衣櫃裡少得可憐的衣裳,鳳兒又問:「城主還有其他住所嗎?我在他房裡只看到舊衣服,沒人為他添置衣服嗎?」
「唉,城主自小就缺人照顧,我也只是看門跑腿的老僕,怎敢逾越規矩呢?」
林伯歎息道:「他是在這間老屋出生的,一直住在這裡。老城主過世後,他一直忙著家業……而且他的脾氣哪裡容得人靠近?他的房裡從不讓人進去。」
「他的房間就是我昨晚住的那間嗎?」
林伯點點頭。
想到自己是除了林伯外,唯一被允許進入他房間的人,鳳兒心裡有絲安慰,她堅定地說:「沒關係,我會給他做漂亮衣服的。」
「那就好!那就好!」林伯滿是皺紋的臉上漾起寬慰的笑容。
鳳兒去房裡取來譚辰翮的舊衣物丈量著,開始為他挑選布料做衣裳。
時間悄悄地流逝,鳳兒渾然不覺,直到林伯進來為她點上燈,提醒她該吃晚飯了,她才知道已經天黑了。
到了深夜,一件衣服都成型了,她還沒見到譚辰翮回來,不免覺得奇怪,便離開廂房查看。
才走進大廳就看到林伯守在書房門口。一見到她,林伯馬上迎了上來。
「林伯,城主怎麼還沒有回來?」鳳兒著急地問。
林伯皺著眉頭說:「回來好一會兒了,正生氣的把自己關在書房裡。」
「生氣?為什麼?」鳳兒大驚,今天下午他不是去跟姑婆交接產權嗎?
「不知道。」林伯搖頭,提醒她道:「夫人千萬不要去招惹城主,這種時候讓他一個人呆著還好點,我會守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