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總得吃飯吧?」鳳兒堅持要去喊他。她越來越同情他的孤獨和缺少關愛,可是她忘了他畢竟是一頭受了傷的狼,他的凶殘和冷酷在他的傷口被人碰到時會表現得更加徹底。
「滾開!不要煩我!」當她輕敲書房門呼喚他時,換來的是一陣重物砸在門上的轟鳴和他憤怒的咆哮。
鳳兒驚駭地退開,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情緒會突然這麼壞。上午他還那麼細心地為她包裹傷口,現在為何又變得如此令人恐懼?難道他與姑婆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林伯,到底是什麼事令城主生氣?」鳳兒驚慌地向林伯求教。
林伯將她帶離書房門口,輕聲說:「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王大姑變卦了。」
整個晚上,鳳兒都無法安心入眠。於是她去廂房取來針線,在燭光中繼續縫製衣物。刺繡與縫紉是她生命中最大的庇護,只有與這些她可以掌握的東西在一起時,她才能戰勝恐懼和不安,獲得平靜。
燈芯終於熄滅,朝陽緩緩升起,趴在桌上睡著的鳳兒醒來,看著手中那件完成的白色涼衫,她心裡想著要為他做夏衣,然後是秋裝,當然,還有冬裝……
可是他會高興嗎?想起那個將自己關在書房裡的男人,鳳兒的心情變壞了,她趕緊將新衣服折好放進衣櫃裡,又匆匆跑出去找林伯。
可林伯卻告訴她城主一早就隨商隊走了,要兩三天後才會回來。
「他有問起我嗎?」聽說譚辰翮沒有告別就離開了,鳳兒急切地問。
林伯搖搖頭。「城主只是交代說夫人不可離開主屋……」
鳳兒略感失望,忙問:「那他有沒有說宋娘會來看我?」
林伯為難地搖搖頭。他知道夫人很關心她的乳娘,可是他卻愛莫能助。
鳳兒只得失望地回到廂房,將全副身心都集中在縫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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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過去了,譚辰翮並沒有回來,他的衣櫃裡倒是一天一個樣地變化著。
這天,鳳兒出人意料地接待了一個訪客──姑婆的大丫鬟。
「老太太讓妳過去一趟。」依舊冷漠的大丫鬟對她說。
鳳兒正納悶為什麼姑婆要違約令譚辰翮生氣,於是她也不多問,對林伯交代一句後就隨大丫鬟去了紫竹院。
「妳怎麼可以出爾反爾呢?」當聽到精神矍鑠的姑婆說出她三天前稱病不出,就是為了不將產業交還給譚辰翮時,鳳兒生氣地指責她。
老太太神色一凜,嚴厲地說:「妳好大膽子,才嫁給辰翮幾天就轉了性,敢跟我較勁啦!」
鳳兒心裡害怕,雙腿發軟,但正義感和對譚辰翮的同情心驅使她勇敢地面對老太太。她誠實地說:「不是我轉了性,我還是很怕妳,也怕城主,可是妳這樣做是不對的。妳是城主在這個世界上僅有的親人,而且我相信妳很想得到他的尊重。妳知道嗎?妳在城主的心目中有很重要的地位,是無人能取代的。所以當妳用言語傷害他,甚至欺騙他時,他即使憤怒也沒有做出傷害妳的事。」
看到王大姑震驚又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接著說:「其實你們都很在乎對方,可是如果妳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欺騙他的話,妳讓他怎麼尊敬妳呢?難道妳真的不在乎譚家最後這點血脈毀在妳的手上?」
想到那夜城主酒醉中流露出的孤獨與憂鬱,鳳兒的心好痛,眼淚潸然而下。
「不要哭!我不吃這一套!」老太太固執地漠視心裡的觸動,冷硬地說。
「我也不想哭!我說過我不再哭的,我恨自己這麼軟弱,我也希望像你們一樣強硬,可是……可是我做不到。」鳳兒哭喊道:「我不懂你們為什麼會這樣,產業不過是身外之物,值得讓親人反目,彼此傷害嗎?如果我能與我的親人相聚,我寧願付出所有的一切……」
她的真情表白不能說沒有感動老太太,就連兩個凶悍的丫鬟臉色都舒緩下來。不過鳳兒沒有注意,她只是覺得自己真的很沒有用,除了哭之外什麼都不行。
「妳坐下。」姑婆口氣依然很硬,但眼神不再那麼凌厲。
鳳兒坐下,用手絹不停地擦拭著眼淚。
姑婆緩緩地問:「李鳳兒,妳是個守信的人嗎?」
「是,雖然從來沒有人要我守信,但我相信我是!」鳳兒鼻音濃濃地說。
「理應如此。」老太太自信地說。「『南渡第一名臣』李太師的孫女應該是個守信之人。」
「您知道我爺爺……」鳳兒驚訝地問。
王大姑將手一揮打斷她的話。「我已經問過宋娘妳的身世了,妳毋需再隱瞞。現在,我要妳保證──永遠不背棄辰翮,要對他好,不傷害他。」
老人的要求實在奇怪,鳳兒瞪著一雙水靈靈的美目道:「我已經嫁給他了,當然永遠不會背棄他,也不會傷害他。」
「妳愛他嗎?」老人再問,精明的眼睛似乎要將鳳兒的心看穿。
「愛?什麼是愛?」鳳兒有點迷惘。
她的反詰令老太太一愣,隨即不耐煩地說:「愛就是時常想著他,關心他。」
這可難住了鳳兒,她絞著擦淚的手絹,困擾但誠實地說:「這幾天我是時常想著他,還為他做衣服,可是城主不想要我接近他……他甚至不讓我去安慰他、照顧他。我想我是有點可憐他。」
「可憐?」聽到這兩個字,王大姑很驚訝,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將這樣軟弱的字眼用在辰翮身上。
她看著鳳兒道:「這倒是新鮮事,有人可憐辰翮?」
鳳兒不好意思地道:「也不是真的那種可憐啦,只是……唉,反正就是覺得他滿孤獨的,雖然是城主,卻沒有人真的關心他。」
聽她這麼一說,王大姑卻笑了,這還是鳳兒第一次見到她笑!
「姑婆笑起來慈祥多了。」她由衷地說。
王大姑聞言,立即將笑容一斂,板著臉說:「好啦,我今天要妳來就是要妳的承諾,既然妳已經承諾了,就回去吧!」
「姑婆,我也想問妳,妳是個守信的人嗎?」鳳兒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問。
「我自然是守信的人!」王大姑口氣不爽地說。
鳳兒立即針鋒相對地說:「那妳就應該將產權給城主,這是妳允諾的……」
「這個不用妳擔心,妳守好妳的承諾就行了。」王大姑冷冷地打斷她的話。
鳳兒知道自己無力說服這個頑固的老太太,只好起身告辭。
可就在她隨大丫鬟出門前,王大姑又喊住了她。「妳剛才說我是辰翮世上僅有的親人,那麼妳呢?」
「我?」鳳兒不解地問。
「對,妳難道不是他的親人嗎?」老人神情略帶不滿地說。
「我嗎?」鳳兒真的從沒想過自己是他的親人,被姑婆問起,她仔細一想。「對啊,他娶了我……沒錯,我當然算是他的親人。」
帶著這個新的認知,鳳兒在大丫鬟的護送下回到了主屋。
走進房裡,她覺得神經放鬆了許多,與姑婆和她那兩個丫鬟打交道使她覺得好累,還是待在這間房間裡要安全些。
現在她已經能夠理解這房子的陰鬱之氣了,他相信自己住久了,那股氣是會改變的。
又過了幾天,譚辰翮還是沒有回來,鳳兒的成績卻是驚人的,她計畫替譚辰翮做的衣服都完成了,還給林伯做了一身秋衣。
看著譚辰翮原來空蕩蕩的衣櫃裡不斷增加的衣物和變化多樣的色彩,她的心裡充滿了喜悅和成就感。
現在,她正在逐漸空了的箱子裡尋找適合做冬裝的布料。
一塊黑色帶金線的蜀錦吸引了她的目光。
啊,這正是給城主做件夾層錦袍的上好材料!她欣喜地將那匹布料從箱子底抱出來,腦子裡已經迅速地勾畫出剪裁的樣式和配料的色彩。
最後她決定不用其他顏色,因為城主應該是個不喜歡花俏的人,那麼她就給他做件特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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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燈芯被點燃的那一瞬間,鳳兒醒了。她猛地坐起來撩起床幔,看到離家多日的譚辰翮正手舉燭火往床邊走來,不由驚喜地掀被下床。
「城主,你回來了?」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乍然見到他,竟感到很開心。
「別,妳別下床,天氣涼了。」譚辰翮將燭台放在床邊的矮桌上想阻止她。可鳳兒已經走到他面前,彎腰將他滑落在地上的衣服撿了起來。
當她直起身時才發現他們之間幾乎沒有距離,她下意識地退後一步,打量著眼前這個已經娶了她多日,但她還非常陌生的男人。
他剛剛洗了澡,身上散發出淡淡的清香,穿著單衣,半干的頭髮披散著,英俊中透著幾分狂野,粗獷間展現著無窮的力量。
從來沒見過男人身體的鳳兒,面對如此強壯健美的軀體不由面紅耳赤,卻也驚覺到他的身體和自己是多麼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