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閉上眼睛,鴕鳥般將自己藏在暖被中,腦中無時不想著如何脫身。可在外容易,在這形同囚籠的皇宮裡,卻是難上加難!
這裡是她曾經作為伴讀待過的地方,就地形位置方面絕對不會陌生。可龍翔軍隊已經進駐皇宮,堂而皇之「接管」鳳棲,想必內部也有大大變化。
一股熱流直衝雙眼,酸漲難忍,恨不能大哭一場,再追隨那些為國捐軀的將士而去,可是,她不能……
「既然已經醒了,就不必再裝睡,我有話問你。」軒轅天藏將狼毫筆放於硯台上,對著從窗子射進的陽光深深呼吸,活動完筋骨後,慢慢踱步到床前。
看她下意識地蜷縮身體,他心中不由好笑起來。 「鳳將軍,你認為這樣有用嗎?」
鳳真也自嘲無用的躲避,便睜眼直直看向他。「你怎麼知道我醒了。」
「習武之人,最重氣息。鳳將軍身為武將,不會不明白吧?」他毫不避諱地坐在床沿,指間掛著一條紅線,懸繫著晶瑩剔透的月牙玉珮,正在眼前打轉著。「鳳真?我看,應該是『鳳假』才比較合適。」
這塊玉珮是她長成少女時,母親親手給掛上的,上面刻了她的名字。
「還給我!」鳳真氣急,伸手就搶。愕然發現伸出的手臂潔白光滑,裸露毫無遮擋!
「啊!」她尖叫著又將手縮進被,只能用眼睛怒視眼前這個登徒子。
「呼吸那麼急促,想到什麼了,嗯?」
他悠閒看著她的反應,剛才那賽雪肌膚和她那將軍身份極為不合。她到底有多少值得他挖掘的秘密?
「我在想……」鳳真努力平息怒火,燦爛一笑。「怎麼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早晚我會要你血債血償,以告慰將士在天之靈!告訴你,不要妄想從我這裡得到任何有關鳳棲的情報,有種殺了我,別要那麼不入流的花招!」
洗淨污泥後的面容俏麗秀美,淡淡柳葉眉,炯炯單鳳眼,揚唇一笑還有兩個淺淺的酒渦,在嚴寒冬日彷彿可以給人帶來活力與安心。
軒轅天藏凝視著她,很快收斂起因為她而被分散的心神,咯咯一笑,玩狎似的用手指在她臉蛋上輕輕滑行。「或許,你穿衣起來罵我比較有氣勢。」
「你這個卑鄙小人、偽君子,你會不得好死!」鳳真被他戳到死穴氣急敗壞,雙手抓緊被子兩角,身子緊緊靠在牆邊,能離他多遠就多遠。
餘光掃到床下一堆盔甲,原來,他已派人到她躲避的洞穴搜尋。幸好她早有防備,已將圖紙全部銷毀,他一張紙層也別想得到。
軒轅天藏不再嬉笑,背光的臉看不清表情,只聽他沉聲問道:「告訴我,皇宮的密道在哪裡,你身上的密函又在那裡?」
「什麼密道、什麼密函,我統統不知道!」她以大聲喝斥來為自己壯膽,雖然未著寸縷的現狀,讓她氣勢已先遜色幾分。
「不知道?」他慢慢俯下身體,帶著巨大的壓迫感向她靠近。 「我的耐心不多,最後一次問你,在哪裡?」
他的呼吸噴在她瞼上,陰狠的呢喃竄入耳膜,鳳真覺得自己全身的毛髮彷彿都豎了起來!
他身子陡然撤離,她飢渴地呼吸著新鮮空氣,交錯在胸前的雙臂可以感受到心臟怦怦直跳。這個人實在太可怕了!他不野蠻,也不嗜血,看上去面貌還算儒雅可親。可是,她直覺他有千百種讓敵人生不如死的辦法,落在他手裡,不要妄想見到明天的太陽!不過,就算天底下再嚴酷的刑罰她也不怕,她的心永遠不會和鳳棲分開!
軒轅天藏起身立於床前道:「很可惜,我從來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人。先前欣賞你的箭法和膽識,給過兩次機會,可惜你沒有珍惜。下面的事,也不是我可以左右,你自求多福。」
「不要你在這裡假惺惺,有什麼招就使出來,我接招便是。大不了一死,少在那裡裝神弄鬼。」
軒轅天藏淡淡看她一眼,沒有再理會,轉身逕自離開。
一陣從未有過的寒意襲來,鳳真哆嗦了一下。她環顧四周——
這裡沒有任何可以逃脫的漏洞。鳳真起身後第一件事便是調查環境——門外有兩個守衛,前庭有四個,後花園有三個,也許更多。她嘗試催動身上的真氣,卻挫敗地發現武功已經被化解,用來防身還勉強可以。
「軒、轅、天、藏!」她猶如困獸在屋內嘶吼,砸碎了花瓶、掀翻了書櫥和椅子,門外的守衛依然聞風不動,不曾進來喝斥一言半語。
鳳真喘著氣坐在唯一完好的竹椅上,眼波漫無目地的流轉,忽然心中一動,拿起墨跡已干的宣紙細細端詳。
「劍指三國,一擊東歸。」字字鐵畫銀鉤,力透紙背。
呵,你們龍翔是不是以為鳳棲就這樣容易被收入囊中?皇宮貴族雖然貪生怕死無恥懦弱,但鳳棲的人民絕不會輕易屈服。
現在的安寧只是短暫妥協,等到時機成熟,勁均哥哥振臂一呼,你們就陷在圍剿的泥潭中吧!況且西有神武,此有虎嘯,你這東歸,差遠了!
鳳真恨極了軒轅天藏的這份豪情和驕傲,她無法接受被擊敗的事實,更不能原諒他帶給她的恥辱。
「劍指三國,一擊東歸……」不知為何,她不由自主又念了幾次,擰眉沉思,忽而感慨萬分。
這樣的豪言壯語,父親也曾有過吧!但父親寫得更多的,則是「願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那種和平安定的詩句。
到底是為什麼人總有那麼多野心權欲,人們就那麼喜歡戰爭嗎?
讓百姓們安居樂業不是很好嗎?難道這是時代不可避免的悲劇,還是……
沉思中的秀麗俏臉,染上窗外幾縷如煙日光,這微不足道的溫度當然不足以暖化她心中的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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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夜長,眾人已皆在夢中。看守地牢的獄卒無端被人叫醒。滿心氣憤的獄卒正要發飆,卻見來者一身名貴紫貂大氅,一臉清冷剛毅的雕刻面容,立時收斂辱罵,行完禮連忙起身,換上討好諂媚的奸笑道:「恭迎軒轅將軍!將軍辛苦了,剛帶兵打完勝仗又來視察獄情?龍翔國有您,可真是陛下福分,萬民福分啊!」
「招了沒有?」不理會他的逢迎拍馬,軒轅天藏直接切入正題。
「啊?」獄卒還沒把準備好的台詞說完,一時楞住,呆在那裡。
「混蛋!」李參將一個巴掌把他打得頭昏眼花。「將軍深夜前來不是要來聽你阿諛奉承的,是問你關在地牢的鳳真招了沒有?!」
「沒有沒有……」獄卒帶著哭腔猛然下跪。「小的該死,已經使出十餘種刑罰也沒能撬開她的口,耽誤將軍要事,請將軍責罰!」
「還沒有招?」軒轅天藏濃眉糾結,繼而釋然。「走,我倒要瞧瞧她還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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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助壁上火把黯淡的光亮,軒轅天藏微瞇起雙眼,仔細打量著被固定在鐵鏈上的人。
僅僅一個下午,她便已經虛弱不堪,秀髮凌亂散落,發上的水滴結成冰珠。單薄而寬大的深藍囚衣鬆鬆垮垮掛在身上,上頭鞭痕錯綜,染有暗紅血痕。
「我說過我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
鎖鏈微微顫動,發出的金屬撞擊聲,在深夜聽來尤為心驚。鳳真艱難地抬起頭看他,嘲諷似地撇了撇嘴角。
「我想……你從來都不會是……呵呵……」
「鳳真!你還是留著精神準備接受以後的刑罰!今日將軍看重你,深夜探監,如果識相的話,就乖乖聽話把一切招出來。不然,還有千百種方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說過沒有密函……你們憑什麼認定它在我身上?」
「那皇宮的密道你總該知道。」李參將看將軍一直不語,只好充當審問者的角色。
「呵呵,密道……」鳳真垂下眼瞼。「所謂密道,當然只有皇家核心之人才能知道,區區凰城守將又怎能明瞭。就像你,你知道你們皇帝明天臨幸哪個妃子?」
「放肆!」
李參將氣急,抬腳便要往她身上踹,如此刁蠻女子,不給她點顏色瞧瞧怎行?!
「你失態了。」當他的腳尖距鳳真的腰僅寸餘時,軒轅天藏淡淡一句,成功阻止了他的攻擊,否則這一腳下去,不癱也殘。
「屬下知錯。」臉一紅,李參將躬身退到軒轅天藏身後,卻仍惡狠狠看著她。
鳳真微微喘氣,說不害怕是騙人的。父親一直說她莽撞嘴硬不知變通,她現在才明白自己的性子,會為她帶來多大危險。可是,嚥不下這口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