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無選擇。」他倒要看看這面罩後面有什麼玄機。
鳳真滿是污泥的手慢慢伸向面罩,鳳眸裡倒映出的,是彷彿等待好戲上演的戲譫俊容。曾幾何時,鳳棲國的將領竟然要受到如此侮辱?
「軒轅將軍,你怎麼不自己過來取下呢?」一聲「將軍」清醇甜蜜,宛如破曉的鶯啼在風中搖曳。
眾人皆是一驚,沒想到指揮作戰的鳳棲將軍竟然是一介女流?!
軒轅天藏微愕,繼而瞭然於心,看來他的猜測沒有錯。女人的柔媚手段他見識多了,只是她此刻如此狼狽,絲毫沒有嬌弱可言,竟也想施展那美人計。他姑且配合著,看看她到底有什麼花招。
十、九、八、七……走近些,再近一些!鳳真一生中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的緊張,心臟彷彿快要跳出胸腔,冷汗細細密佈,成敗在此一舉。
從袖口悄悄滑落的鋒利匕首藏在手掌間,就等著敵人靠近發出致命一擊。即使沒有傷他的把握,至少也可以爭取些逃亡時間。身上密函,絕不能落在他們手裡!
「鳳將軍,快逃啊!」副將抓住龍翔國戰士看好戲的鬆懈瞬間,掙脫押解朝軒轅天藏衝去,頸脖處留下深深血紅劃痕。
就是這一刻!鳳真快如一道閃電,飛身向軒轅天藏心臟刺去。軒轅天藏被副將的舉止分了神,但仍躲開衝撞和鳳真的一擊,反射似的以右掌擊向來者肩頭。
一股雄渾的力量排山倒海般撲面而來,鳳真覺得自己幾乎被淹沒了。鮮血從口中噴出,肩中碎骨的疼痛叫囂著刺激神經。
單薄的軀體彷彿斷線的風箏在裊裊烽煙中墜落,她笑對著站在那裡的戰神,借助這猛烈一擊,她從城頭上翩然飄落。
戰馬嘶鳴,心愛的坐騎在鳳真即將墜地的瞬間剛好將她接住,白色身影消失在視野中。
「追!」軒轅天藏雙目泛紅,大喝一聲。「誰都不許放箭!」她敢在眾人面前讓他顏面受損,就要有膽量承受惹怒他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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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一定要逃。鳳家只有她一個血脈,不能死。昏君無道,任奸佞陷害忠良;貴族酒池肉林,不聞民間疾苦;後宮佳麗無數,卻是強征民女。
她不想看到將士再為拋棄他們的皇族遍灑熱血;不想看到國民被勝利者屠殺洩憤。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這樣是否做錯了……
腦子亂成一團,風呼嘯著在耳邊吹過,鮮血不斷從嘴角流出,已經呈現詭異的暗紅。
「你跑不掉的……你跑不掉的……」如影隨形的詛咒不斷迴響,嘈雜的嘶喊聲越來越近。
天要亡我?!鳳真不用回頭也可以感受到身後之人的窮追不捨,而不遠處,是懸崖。
「快點,把手給我!」軒轅天藏已和她並排而行,因速度太快不敢貿然行動,只能將手伸出去。
鳳真看也不看,雙腿一夾馬肚,又超出半個身位。
「該死。」他低咒,馬鞭飛揚,再次跟上。「別賭氣,趕快停下,否則你會粉身碎骨!」
就算粉身碎骨也比落在你手裡好!鳳真壓低身子,臉頰幾乎貼在馬上。懸崖越來越接近,戰馬鼻息粗重濃厚,沒有主人的命令,依然拚命直衝毫不退卻。
「你最好祈禱不要落在我手裡。」軒轅天藏拉緊馬鞍,戰馬雙蹄騰空,終於在懸崖峭壁邊緣停下。
「放心,永遠沒有這個可能!」鳳真急馳中回首,露出狠絕的笑容,彷彿要把奪她家園的那個人永遠刻在心裡。
戰馬哀鳴迴盪在暗不見底的深淵,尾隨而來的諸位將士無不感到淒厲驚歎。有幾匹通靈性的馬似乎有淚流出,但也許,這也是一匹戰馬最好的歸宿。
他翻身下馬,幽暗深淵裡沒有任何影子,他剛毅的唇緊緊抿住,深邃眼眸中翻騰過各種情緒。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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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好冷……這種刺骨的感覺,彷彿從未體驗過。手腳已經麻木得失去知覺,摸在凍土上都如針刺一般。外面肆虐的風雪不時被風吹進,鳳真已經躲在洞穴最深處,還是不可避免受到暴風雪的侵襲。
當年她和劭均哥哥偷偷牽出皇家馬廄裡的兩匹汗血寶馬,在騎術課上互不服氣的兩人,約定私下比試騎術。結果鳳真的馬途中受驚,直直衝向山崖。
鳳劭均奮不顧身從馬上飛身撲救,卻因為速度過快來不及停下,連人帶馬一起摔下深淵。幸虧他機敏果斷,及時抓住峭壁上一根粗壯長青籐纏在兩人身上,才能倖免於難。
鳳真一直記得此處險要,方才情急之下做了一個障眼法,想造成已死假象,騙過軒轅天藏耳目。等他們放鬆警惕,她就可以離開凰城,去和大家會合。
洞穴裡沒有食物,更沒有御寒衣物,渴了靠體溫融化冰雪,待了一夜一天,她覺得自己應該出去,否則連攀崖的力氣也會漸漸消散,凍死在這裡。
籐上荊棘不斷劃破攀巖的雙手,清晨寒風不帶一絲憐憫地圍剿她的軀體。為了便於攀登,她已將盔甲丟棄在洞中。
每一次上升都是那麼艱難,每一步都有絲絲鮮血來作為明證。時間是那麼漫長,漫長到當雙手接觸到冷硬而堅固的地面時,好像已經過了一百年。
再加一把勁,對,就這樣,你馬上就可以和他們會合!她在心裡不斷對自己打氣,雙手撐在地面,身體慢慢高過崖石邊緣。等到上半身終於可以趴在久違而親切的地面上時,鳳真長長抒了口氣。
耳朵裡傳來細微震顫聲,似遠,又近。她又向地面貼了貼——也許是動物吧,這裡經常有走獸出沒,是打獵的好地方。她疲憊地睜開眼,準備一鼓作氣爬上去。
一雙黑色軍靴緩緩踏入眼簾,呈亮的馬刺讓她一時瞇起了眼睛。鳳真有片刻呆滯。視線再往上,是銀白色的盔甲在晨光中泛著寒意。她沒有勇氣再往上瞧了,這身裝扮,在人煙荒蕪之地只有一個人——軒轅天藏……
「鳳將軍,別來無恙。」軒轅天藏居高臨下看著趴在懸崖邊的鳳真,臉上並無尋常時那抹玩世不恭的笑。看來她著實惹怒了他。
「軒轅將軍,好耐心。」竟然守在這裡這麼久,她以為他此刻必定在凰都大擺慶功宴,犒賞百軍,左懷美人,右擁嬌軀,不亦樂乎!
「狡兔三窟,不能不防。」他賭她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生命、放棄復仇。
「你怎麼算到的?」一直仰視讓她的頸脖酸痛,鳳真緩緩垂下視線,心裡在盤算有什麼機會可以脫身。因為四周並沒有其他部署,單就他一個人,脫逃機率絕對增加幾分。
「你的笑。」軒轅天藏看她躲避自己目光,冷冷一笑。「就和城頭上被我那掌打出去的笑容一樣,充滿算計。」
不管她還有什麼花招沒施展,也注定只能想想而已。若再讓獵物脫逃,他就不叫軒轅天藏!
「交出密函,交代鳳帝逃脫的密道,我保你平安。」
「然後呢?」鳳真微微一笑。「你為龍翔立了大功,我成為鳳棲叛國賊,從此仰人鼻息,罪孽一生,這筆買賣好划算啊,軒轅將軍。」
「由得你選擇嗎?不要不識好歹,我的耐心有限。」
「沒有選擇?哈哈,你未免太小看別人!鳳真無能投降敵人,卻不代表自己就是一個貪生怕死的孬種!」原來盤住青籐,用來固定身體的腿慢慢鬆開。「軒轅天藏,你不是創世神,世事也不會永遠如你所願!」
話音未落,鳳真上半身猛然後仰,將自己重重投入深幽的淵底——
爹,我對不起您,以為保住將士們的生命才有復國的希望;劭均哥哥,你在哪裡,和皇帝一起從密道走了?鳳棲國的命運就靠你了……
就在此時,一條黑色的長鞭疾掃而至!丈餘的長鞭,力道之疾,將空氣劃出劈啪的響聲。鞭梢反捲,裹住在空中下落的鳳真,將她迅速帶回到身前。
「我說過,絕對不會放過你。」軒轅天藏撫摸她脫去盔甲後露出的纖細頸項,輕聲呢喃,可鳳真卻冷顫得覺得他會在下一秒捏碎自己!
「最好現在就把我掐死,不然我會用一切手段回敬你!」
「恭候大駕,親愛的鳳將軍。」鳳真陷入昏迷前的最後印象,是他看不清含義的一臉冷笑。
第二章
粉紅流蘇、青色紗帳、香爐上冒著裊裊煙氣,將空氣薰得芳香可人。錦被中的蒼白臉頰漸漸有了血色,濃密修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似乎預示著睜開眼後,是怎樣的奪人心魄。
鳳真一度消失的意識逐漸復甦,身上的溫度提醒她已不再處於外面的冰天雪地中。睜開眼,她憑藉武將本能巡視四周,卻在視線接觸到某人的背影時,身心好似再次墜入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