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人行道上盛開的花朵、徐徐吹來的春風,絹惠卻感受不到半絲暖意。她索性攔了輛計程車,準備回公寓好好休息一下,養足精神明天再出發。
沒想到,絹惠下了計程車,車門才剛關上,就被一輛機車撞得跌倒在地。
「噢!好痛!」絹惠痛得抱住大腿,全身縮成一團。
「小姐,對不起!對不起!你有沒有怎樣?」機車上的兩人趕緊下車,蹲在絹惠身旁。
「你們到底有沒有在看路啊!」絹惠瞪了那兩人一眼。
「對不起!對不起!騎得太快了,來不及煞車。」其中一位三十多歲的男人頻頻道歉。
「先生,你有沒有搞錯,這是巷子口耶!騎那麼快!」絹惠吃力地想站起來。
「小姐,我送你去醫院。」那個好心的男人扶起絹惠,沒等絹惠回答就攔下計程車,抱起絹惠,將絹惠安置在計程車後座;他跟機車騎士講了些話,便急忙坐上計程車前座,要司機盡快將車開往附近的醫院。
因為絹惠穿的是牛仔裙,所以膝蓋以下不只扭傷,還有大片的擦傷和淤青。包紮好傷口後,他帶著絹惠走出醫院,準備送絹惠回家。
「先生,你不用送了,我自己會回去。」絹惠覺得這個人雖然撞到了自己,卻沒有逃走,還很有責任心地把她帶到醫院包紮傷口,事情就這樣算了吧,不用太計較。
「沒關係,是我們不對,應該的。反正我們公司也在那附近,順路,所以不會麻煩。」他示意絹惠上車。
「好吧!」絹惠心想,既然對方這麼有誠意,看起來也不像是壞人,就上車吧。
上車後,他將自己的名片遞給絹惠。「小姐,這是我的名片。我叫呂士敏,請多多指教。」
「錠邦保險經紀人股份有限公司。」絹惠念了他們公司的名字。
「什麼是保險經紀人?」絹惠只聽過保險業務員,沒聽過保險經紀人,所以覺得很好奇。
「保險經紀人和保險業務員不太一樣,保險業務員大多只賣一家公司的產品,經紀人則是站在客戶的立場,幫客戶挑選市面上較好的保險產品。對客戶而言,花一樣的錢可以買到更好的保障。」他熱心地解說著。
絹惠似懂非懂地聽著。在她的印象中,保險業務員是非常惡劣的,一開始他們通常會像蒼蠅一般黏著你,等你一簽完要保書、付了保費,就跑得不見人影。
「不用了,我不需要。」絹惠怕自己成了被拉保險的對象,所以急著拒絕。
「哈哈哈!你放心,我不是要你跟我買保險,而是讓你懂得如何貿對保險。現在幾乎人手一張保單,可是買對保險的,十個人裡面不到一個。」
「喔,謝謝。」絹惠客套地應著,不過心裡打定主意,她是絕對不會買的。
「麻煩在這裡停車。」為了保護獨居的自己,絹惠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住在哪裡,因此要求在巷子口下車。
「真是對不起!害你受傷了,這是兩千元,補償你後續的醫藥費。如果不夠,麻煩你打電話給我。」他從皮夾內拿出兩千元,交給絹惠。
「不用了,你不用這麼客氣。」絹惠將錢推回給他。「你送我到醫院,還送我回來,這樣就夠了。」絹惠執意不肯收下這筆錢。
「好吧,那你自己多保重,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可以打電話給我。」他不再勉強絹惠收下錢,便坐上計程車離開了。
看著計程車消失在巷口,絹惠心想:這個社會還有這麼好的人嗎?他一定是想跟我拉保險才對我這麼好。在酒店的經歷,讓絹惠對人深具戒心,不輕易相信別人。
最後,絹惠終於在公寓附近找到了一個便利超商收銀員的工作,早上七點到下午三點,起薪一萬八千塊。剛開始,絹惠根本無法想像,她這樣每天做滿八小時,一個月的薪水才一萬八千塊,她以前在酒店隨便子一下就有了。
開始工作的一、兩個禮拜,絹惠實在很想放棄,很想重回酒店;可是,一想起小紅姐的百般叮嚀:「酒店的生活不是一般人的生活,你要學著把它忘記,回到平凡人的生活,只有回到平凡,才能找到實實在在的幸福。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樣,永遠在希望與絕望的循環中尋找真愛。出去以後會很辛苦,你一定要咬牙忍下來,不能想再回酒店。」
絹惠想起小紅姐的諄諄告誡,她告訴自己:「我還年輕,要忍耐,要吃苦當吃補,要忍耐,要吃苦當吃補。」
「歡迎光臨!」
「總共五十八元,收您一百元,找您四十二元。」絹惠認真的工作著。
「咦?你不是那天被我撞到的小姐?你在這裡工作?」那天撞到他的年輕男子認出她來了。
「那天真是對不起喔!」年輕男子向絹惠道歉。
「不會啦!另外那個先生有帶我去醫院看過了,還好沒怎麼樣,我都好了。」絹惠一想到他是做保險的,心裡希望趕快打發他,免得被黏著買保險。
「他是我們處經理啦!那天因為他要陪我去談case,我趕時間沒注意,才會不小心撞到你。」年輕男子邊說邊打開飲料喝了起來。
「沒關係。」絹惠露出不太想聊下去的神色,鎖上收銀機,走出櫃檯,開始補貨。
「那……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那……我先走了,再見。」年輕男子看到絹惠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也不想自討沒趣,所以就先走了。
他走後,絹惠心想:那天送我去醫院的是處經理,怎麼看不出來?一點派頭都沒有。這個人連名片都沒有印上處經理頭銜,修養好像不錯喔。突然間,絹惠有點後悔,那天回家後,連看都沒看,就把他的名片丟進垃圾筒了。
「其實,他們兩個從頭到尾都沒向我拉過保險,他們好像跟一般業務員不太一樣!會不會是他們看我一身—恤、牛仔褲的打扮,沒什麼錢買保險?哈哈!」想到這裡,絹惠不禁笑了出來。
這幾年,絹惠雖然在燈紅酒綠的酒店工作,可她讓自己的酒店生活過得跟公務人員沒什麼兩樣,幾乎從不出外逛街、遊玩;晚上八點上班,早上四點下班,就連洗頭髮、吹頭髮都自己來,所以短短的三年多,絹惠便存了不少錢。
過了幾天,絹惠正在將泡麵上架,突然聽到背後有人跟她說——
「嗨!你好,好久不見。」
絹惠回頭。原來是那兩個做保險的。
「喔!是你們。」絹惠轉身站了起來。
「要買什麼嗎?」絹惠職業化的問他們要買什麼東西。
「沒有,專程來看你。膝蓋好點了沒?」那天送他去醫院的男子開口說出此行的目的。
「那天回去,我告訴我們處經理你在這裡工作,我們處經理就說,要找一天來拜訪你,所以我就帶他來了。」年輕男子站在旁邊,一口氣把話說完。
「謝謝,我沒事。」絹惠的態度不再像幾天前那樣冷漠了。
「我們公司就在這附近,有空可以來坐坐,泓陽大樓十二樓。」處經理再度遞上名片給絹惠。
「謝謝!」絹惠心虛地接下名片,心想這次不能再把人家的名片丟到垃圾筒了。
那個年輕男子也掏出名片,自我介紹:「我是陳一鴻,不知道小姐貴姓大名?」
「我叫——」絹惠正準備回答他。
「她姓蘇,蘇州的蘇,名叫絹惠,蘇絹惠。」呂士敏主動替絹惠回答。
絹惠心中暗暗一驚,這人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呂士敏看出絹惠眼中的訝異,便做了說明:「你那天在醫院寫掛號單時,我看到你寫的名字,所以有一點印象。」
絹惠暗中驚歎,這人真有兩把刷子,心思如此細膩,匆匆一瞥,竟然記得她的名字,難怪會做到處經理的職位。絹惠頓時對他增加不少好感。
之後,呂士敏和陳一鴻偶爾會和同事到店裡買東西,絹惠常常聽他們聊一些公司的事,看到他們公司的女同事穿著套裝,散發出一種自己所沒有的女人味,常讓絹惠覺得既羨慕又嫉妒。
她實在很想到大公司上班,不想再每天穿牛仔褲站一整天、喊一整天「歡迎光臨、謝謝光臨」。
有一天,陳一鴻問她:「想不想參加我們公司辦的增員說明會?」
絹惠爽快地答應了,她想去看看那個和她不同的世界。
之後,絹惠便成為錠邦保險經紀公司的一員;一鴻和士敏有空就帶著絹惠到處做陌生拜訪,開發陌生客戶。一開始,絹惠面對陌生人常開不了口,常常講到一半就講不下去了,這時一鴻和士敏就會幫她接下去講。就這樣,經過兩個多月的磨練,絹惠總算簽下第一張保單。
金額雖然不多,卻讓絹惠有了信心。過了半年,她回到酒店告訴小紅姐和阿桑她這半年來的情況,沒想到阿桑和小紅姐主動幫她介紹了不少客戶。沒多久,絹惠就從業務員晉陞為業務主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