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晶在那張硬石床上坐下,望著姊姊那雙充滿譏誚的眼眸,坦白地回答:
「除非司徒漠存心退讓,否則你是鬥不過他的。」
她的回答,讓琅琊箏微微地苦笑。
「是啊……我鬥不過他,就像你一輩子被他控制一樣。」
面對姊姊有意的挖苦,她難堪地不發一言。
「他知道你打算放我走嗎?」
「他不知道。」相反的,司徒漠甚至想殺她!
「你私自放我走,就不怕激怒他嗎?」司徒漠的怒氣,恐怕不是她這個柔弱的妹妹能領受得起的!
琅琊晶彎起一抹的笑,那笑容幾乎是有些自嘲與痛苦的。「至少,他不會因為憤怒而殺我的。」
、琅琊箏第一次看見向來無慾無求的妹妹露出這樣的表情。
「你你……真的愛上他了?」
琅琊箏不敢置信的表情讓她笑了起來。「很不可思議,對不對?我曾是那麼的恨他,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深深的恨意卻變成等量的愛……」
或許愛與恨,真的是一體兩面吧?
「我們兩姊妹雖然沒有深厚的感情,但是念在你放我一條生路的分上,我想給你一個忠告──別愛上那樣的男人,他不是值得你托付一生的對象!」琅琊箏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與妹妹談論感情的一天,誰知道呢?命運就是這麼奇怪的東西!
「他心思太細、城府太深,瞭解他不易,取悅他又太難,才二十四歲卻能僅憑一己之力鬥垮一票三朝老臣,世故又精明,不由得讓人懷疑他如此鋒芒畢露究竟有何居心?總而言之,司徒漠不是你這種單純的少女可以駕馭得了的,就算再過一百萬年,你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不客氣的說一句,司徒漠根本是狡詐成精,誰鬥得過他?
「這些我都知道。」琅琊晶太瞭解司徒漠是個什麼樣的人,只要他想,沒有他辦不到的事。
「你知不知道,他甚至很善於操控人心?先別說母親對他信任有加,他手下的浮光與掠影兩兄弟就對他鞠躬盡瘁,還有你,他買通一名殺手在你面前演了一出為了救你而受到狙殺的戲碼,成功的讓生性淡泊的你決心投入王位之爭……一
突如其來的真相,讓琅琊晶措手不及。
她緊抓住姊姊的手,一顆心提到喉嚨口。「你說什麼?」
「什麼?原來你還不知道啊?」琅琊箏歎笑著,沒想到她比自己想像中更遲鈍。「說穿了,那只是一個騙局,讓你自願上鉤後,所有的劇碼就完全按照他想要的方式去演!他要激起你的危機意識,讓你相信我要害你,你才會決心投入王位之爭,滿足他大權在握的政治慾望!」不過,她也不否認自己在妹妹加入宮爭後動了幾次殺機,只不過派去的殺手全都被掠影給暗中除去就是了。
琅琊晶瞠大的眼眸中,只剩下無盡的空洞。
這一切都是騙局嗎?
司徒漠只是為了利用她奪權,所以用他虛假的真心來騙取……是這樣嗎?
她覺得她安穩的天地似乎一點一滴地在崩毀,她的心中有一種名為「信任」的感覺正在死去……
「陛下,接應長公主的人馬已在外頭等候。」掠影通報道。
「我該走了。」琅琊箏丟開被子起身,對著呆滯茫然的妹妹道:「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欠你一個情,這輩子還不了的,下輩子再還你。我走了,保重!」
琅琊箏離開了,只留下孤寂清冷的黑暗包裹著她。
就連她的心,也變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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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天色仍漆黑一片,大雪剛止的天空星月無光。
當司徒漠看見琅琊晶獨自走進攝政宮時,心裡有止不住的訝異。
「怎麼突然回來了?」他丟開毛筆從書桌後繞出笑著迎向她。
可當他看見她的斗篷上沾著雪花,露在帽外的長髮也因融化的雪片而變濕時,他皺起眉以自己的衣袖拭去那些滴個不停的水珠,一摸到她冰冷得像冰塊似的粉頰,一股怒火猛然竄出。
「鵲兒、喜兒太失職了!怎麼讓你凍成這副模樣?來人──」
他正想命人取來乾暖的衣物讓她更換,卻被她以冰冷的指點住唇。
「不,沒關係,我不冷。」她的心,早就凍得沒知覺了,她的身子冷不冷已無關緊要。
「你在胡說什麼?都凍成這樣了,還逞什麼強?」司徒漠的劍眉擰得更深。她的模樣有些奇怪,尤其是她的眸子──全然的死寂,沒有半點生氣。「你怎麼了?晶??」
她突然踮起腳尖,仰首吻住他的唇。
她的吻一反常態的熱烈,幾乎逗瘋了他!司徒漠攬緊她,反客為主的探入她的口中,飢渴而貪婪地索求她的甜蜜。
她冰冷而失色的唇在他狂野的吸吮舔弄後變得溫暖而嫣紅,他毫無保留的回應幾乎將她拖進以他為中心的激情漩渦中,琅琊晶強迫自己推開他,率先結束這個有如烈火般的吻。
「晶?」他的手採向她纖細的腰肢撫弄著,聲音因慾火的焚燒而變得嗄啞。
她卻對他眼中的暗示視而不見,纖指撫上他曾受傷的肩胛,低喃地問:「你的傷……還疼嗎?」
「早就不疼了。」他俯下身子啄吻她的頸項,滿意的發現她不再像剛進來時那樣冰冷。
「這道傷口是為我而得的,也是因為這道傷口,我決定與箏姊宣戰,加入王位之爭。」每當她看見這道傷口,她的心就隱隱作疼,如今……更是痛入骨髓。
「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傷口,還提它做什麼?」他的吻來到她的唇邊,正要吻上去時,又聽見她感傷地開口──
「可是,這個傷卻改變了我的人生,摧毀了我對你的信任。」
旖旎的氣氛頓時破壞一空,司徒漠深邃的眼眸銳利地瞇了起來。
她知道了!
該死的!她怎麼會知道這些?
「是誰在你面前多嘴?」他失控低吼。
琅琊晶揚著苦澀的笑,緩緩退出他的懷抱。「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欺騙了我!」
「就算我欺騙了你,你有因此而失去什麼嗎?如今你君臨天下,握有這個人世間最至高無上的君權──」
「我失去了我純真的感情!」她是那麼信任他、甚至付出了她的真心……可是到頭來,卻發現那全是騙局。
此言一出,屋內有瞬間的死寂。
但下一瞬間,司徒漠的胸膛急遽起伏,粗重的喘息彷彿在極力克制殺人的慾望。
「你認為我對你的心意也是騙你的?」
他可以忍受她指控他欺騙,但不能容許她全盤否定他對她的感情!
琅琊晶痛心地別開臉。「難道不是嗎?一直以來,我不就是你通往王位的梯子嗎?你趁著我到離宮之際,罷黜十數名與你意見不合的大臣,又斬殺了三名掌握你不法證據的臣子,將瑞光流放到南疆,還揚言處斬我的姊姊……事已至此,你還想向我辯解說你是無辜的嗎?」
司徒漠沉默地面對她的指責,英挺的俊容抽搐著。
「不,我不辯解。」
她痛苦地閉了閉眼,而後再睜開。「那麼,你是承認了?」
司徒漠仰天大笑,末了咬牙切齒地從唇縫中吐出。「你不已經定了我的罪名了,還要我說什麼?」
到頭來,她根本不曾真正的愛過他。
如果她愛他,她不會相信那些蜚短流長,而是與他站在同一陣線,默默地給予他最無瑕的信任。
他承認自己沒有任何反擊的機會,就在他愛她愛得無力自拔之後,再狠狠地將他推入絕望的深淵──
既然到最後什麼也得不到,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讓他明白?就好像讓一個瞎子見到繽紛的色彩後,再奪去他的光明,世上再也沒有比這個更殘酷的刑罰了!
「我要聽你的解釋!」她含淚地搖撼著他,望著他冰封般無情的雙眼,心痛得幾乎碎裂。「不要什麼也不說,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事情的真相,或是你會這麼做的用意,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
「理由?」司徒漠狂暴的吼聲幾乎震破屋瓦。「相信一個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如果你不能明白,我說再多都沒有用!」
她絕望了。
到了最後,他仍然不肯解釋,只給了她一個薄弱的辭彙──信任。
「我想,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可談的了。」琅琊晶的聲音,縹緲得像是什麼也抓不住,沒有絲毫存在感。「滄離!」
滄離的身影出現在攝政宮門外,他手一揮,讓持著兵器的士兵團團包圍住司徒漠。司徒漠的武藝他非常清楚,因此他挑選的全是最精銳的士兵。
她不相信他!
司徒漠的表情由悲憤轉為漠然,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對他兵戎相向,他已經絕望得不想掙扎了。
他的表情是一味的冷,冷得連絲火氣都不帶,僅以眼神對她做出最殘酷的控訴,無言地指責她的背叛。
他就那麼緊盯著她,那麼痛苦、那麼失望,他的眼神幾乎要擊垮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