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發顫,雙腿虛軟,卻仍強迫自己不許示弱。
她沒有錯!
她沒有背叛他的愛,她只是做出身為一名君主所應有的決斷,他沒有立場指責她什麼!
可是她明知如此,為什麼心還是痛得像被活生生地剜出來?為什麼在他犯下滔天大罪之後,她卻連恨他都做不到?
琅琊晶別開臉捂著唇,極力壓抑即將衝口而出的嗚咽,命令──
「把叛臣司徒漠打入天牢!」
☆☆☆☆☆☆☆☆☆☆ ☆☆☆☆☆☆☆☆☆☆
司徒漠入獄一事,很快便傳遍京城上下。
像是特意趕來落井下石一般,彈劾攝政王的奏章一本一本地送上來。
宮復原職的守舊派大臣們自以為有了女皇撐腰,更是顯露出不可一世的張狂,鼓吹群臣催促女皇聖裁,將司徒漠送上刑場。
某一日下朝後,琅琊晶甚至看見有幾名大臣圍繞著得意洋洋的問著原該調往南疆的瑞光道:「世子,您說說,接下來司徒漠會有什麼下場?」
「嘿嘿,這還用說嗎?入獄之後是削爵、抄家,最後嘛,當然是難逃一死。」
琅琊晶木然地聽著瑞光道出司徒漠的下場,生乎第一次如此厭惡醜惡的宮闈。
當時她頭也不回地奔向御花園,把隨行的宮娥與侍衛全甩得老遠,好像只有這麼做她才能將所有的煩憂也一併拋開。
她不停地奔跑著,直到她跑進花園深處,再也沒有力氣了,才跌坐在雪堆裡不停喘息。
身後傳來了堅定的腳步聲,一步步踏雪而來。
她抬起無助的小臉,看見一張熟悉的臉孔。
「上官……」
「堅強一點,陛下,」上官韜將她扶起來,並脫下自己的大氅裹住她單薄的身子。「浮光和掠影正積極為此事奔走著,相信事情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可是我……我已經快要受不了了。」她不知道要怎樣當個皇帝,也不知道要怎樣應付那些貪婪又好猾的大臣們,沒有司徒漠在身邊,她真的好累好累……
「陛下,你想救司徒漠吧?你不會一直任他被關在牢裡吧?」
她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她當然想救司徒漠,不管那些大臣如何言之鑿鑿的指控司徒漠,不管那些罪狀究竟是不是真,她都不要失去他。
對!現在不是沮喪的時候,她必須振作起來!
「我要把一切查個水落石出,還他清白!」
上官韜雙手交抱在胸前,漫不經心地丟出一句試探。「如果司徒漠不像你想的那麼清白呢?陛下又會怎麼做?」
她會狠下心來殺了他嗎?或是發配到遙遠的邊疆?
琅琊晶抬起頭來,雙眼直視前方。
「我會親手湮滅所有對他不利的證據!」
射將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所有的事情皆由瑞祺、瑞光父子倆起,就由他們兩個徹查起吧!
她給他一抹自信的笑,而後獨自向前走去。
上官韜望著她離去的嬌小身影,無法想像這是琅琊晶會說出的話。
直到此刻,他才相信「女人因愛情而蛻變成長」這句話。
「司徒漠,要是你聽見你的女人這麼說,就是死,也可以含笑九泉了吧?」他欽羨的笑容裡,隱含著一絲苦澀。
佳人的心已給了出去,他也該打消他對琅琊晶的企圖了。
飛雪漫天,掩蓋了琅琊晶的足跡,也掩蓋了上官韜那從未有機會表明的愛戀。
☆☆☆☆☆☆☆☆☆☆ ☆☆☆☆☆☆☆☆☆☆
「女皇有旨,宣瑞祺父子御書房覲見!」
司徒漠入獄後,女皇還不曾私下召見任何人,如今瑞氏父子蒙女皇寵召,很自然的以為親政經驗不足的女皇是要請他們接替司徒漠的攝政之位。
瑞氏父子兩人昂首挺胸地被請進了御書房,行了君臣之禮後,琅琊晶破例賜坐。
「端兩張凳子來,我與瑞大人父子要長談。」
這番話說得瑞氏父子兩人眉飛色舞起來。
落坐後,瑞祺清咳兩聲,首先發話。「不知陛下召我們父子前來所為何事?」
琅琊晶掃了一眼滿桌彈劾司徒漠的奏章,道:「是為了司徒漠叛國的案子。」
聞言,瑞氏父子的眼中同時掠過一抹失望之色。
怎麼?竟然不是陞官之事?
司徒漠一天沒死,他就一天不能安心。
從以前他就一直想要坐上攝政王的位子,嘗嘗呼風喚雨的滋味,全是司徒漠從中作梗,先控制了女皇,再大刀闊斧的削弱他的勢力,原本寄望兒子能成為王夫,這樣一來身為護國公也等於握有大權,沒想到司徒漠那個好佞之輩在利用過他們之後過河拆橋,明升暗貶地將他拱上崇義公的位子,把他困死在那裡!
哼!司徒漠固然不是個簡單的角色,但他也不是個會坐以待斃的人。
他一定要牢牢咬住司徒漠,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飛快地收起怨毒目光,瑞祺又問:「陛下是否撥冗御覽過老臣遞上的奏章?」
「不光是你的,所有彈劾司徒漠的奏章我都看過了。」
瑞光聽到這裡,沉不住氣地插嘴。「陛下已決定好如何處置司徒漠了嗎?」
琅琊晶似笑非笑地問:「世子,你似乎巴不得司徒漠趕快死?」
瑞光激昂痛斥。「當然!我生平嫉惡如仇,那種密謀篡位的野心份子就算死上一萬遍都無所謂!」
若再加上個人恩怨,他覺得司徒漠應該拖去五馬分屍。
琅琊晶將手中的奏摺往桌上一放,平靜宣佈。「可是他死不了。」
這麼多罪名,司徒漠還死不了?
瑞光氣得跳起來就要發飆,卻被瑞祺一把按回椅子上罵道:「混帳!這裡是御書房,你當這是哪裡?還不快向陛下請罪!」
不成材的傢伙!這麼毛毛躁躁,連人家在試探他都不知道!
「可是,爹……」女皇無意治司徒漠的罪,難道他不氣嗎?
「還不給我跪下?」
在瑞祺的威嚇下,瑞光不甘不願地甩開長褂跪下請罪。「請陛下恕罪!」
琅琊晶微微一笑。「起來吧!召你們來是為了議事,那些繁文耨節就免了。」
瑞祺臉色一凜,不再拐彎抹角。「既然陛下這麼說,請恕老臣直言。司徒漠其罪當誅,即使他曾為陛下所重用,也不該因顧念私情而罔顧國法。」
「瑞大人,依你看,司徒漠犯了哪些死罪?」
「首先,是罷黜十數名兩朝重臣,接著是處斬陸定中、潘文成、趙甫三名顧命大臣,那顯示了他的圖謀不軌!」
「司徒漠身為監國攝政王,手中本就握有生殺大權,他也有絕對的權力罷黜任何一名大臣。」
「是這樣沒錯,但那三名大臣是因為掌握司徒漠意圖謀反的證據才被殺的!」
「證據在哪裡?」
「在這裡!」瑞光從袖中掏出一張紙箋。「上面白紙黑字,明明白白寫著『臘月初五,兵圍皇城』,誰都認得那是司徒漠的筆跡!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隨便拿一本司徒漠的奏章來核對筆跡!」
看完那張短箋,琅琊晶只是回過頭,喊了句。「出來吧,掠影。」
掠影大搖大擺的從書櫃後走出來,手上還拎著一個少年的衣領。
他把少年往琅琊晶面前一丟,瑞氏父子臉色立刻就變了。
不曾見過天顏的少年嚇得不斷顫抖,頻頻磕頭。「叩、叩見陛下!」
掠影低喝。「告訴陛下你姓啥名誰,住在哪裡,做什麼營生?」
「小、小的名叫周大寶,住在北陵城裡,專……專賣假字畫維生。」說完,周大寶又是一陣叩首。「小的以後不敢再騙人了,請女皇饒命吧!」
「賣假字畫?」她眨眨美眸。有這種行業嗎?
「陛下,這小於專門臨摩各大名家的字畫牟取暴利。」小小年紀不學好,簡直欠扁!
「有這種事?」自小生長在皇宮中的琅琊晶還真沒聽說過。「你最擅長模仿誰?」
「回……回陛下,大、大抵是我國與大唐的書法名士及著名畫家……有時候相熟的客人想指定仿誰的字畫,小的也會拿錢辦事……」
「那麼,你會模仿我的字跡嗎?」
周大寶嚇得臉色發青。「不、不……草民不敢!」
掠影在他旁邊蹲了下來,直接往他的腦袋巴下去,然後揪著他的耳朵咆哮。「皇上是問你會不會,不是問你敢不敢!」
這個掠影喔……琅琊晶歎了一口氣,給了跪在地上的周大寶一記同情的眼神。
深怕挨揍的周大寶只好老實回答。「我……我會。」
「那你試試臨摹這本奏章上的字,兩、三行就好,讓我開開眼界。」琅琊晶從桌案上抽了一本奏摺讓喜兒遞給周大寶,又命鵲兒準備筆墨紙硯。
周大寶先是仔細端詳奏章上的字跡好一會兒,才提起筆來。
一旁的瑞氏父子卻如坐針氈。
片刻後,周大寶在白紙上寫了兩三行字遞了上去。
琅琊晶對照著原版與臨摹版,讚歎地頻頻點頭。
「有這種本事,難怪能以賣假字畫維生。」琅琊晶饒富興味地問:「你臨摹的速度一向這麼快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