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位天更爛漫的俏姑娘,要人不喜歡也難,不過,婚姻非兒戲,我與她……」他凝重的目光移到神情略帶難過的沈靈兒身上。「我們相處時間只有短短兩日,如此草率的決定姻緣,總是不好。」
左敦揚這一席話絕非推諉之詞,縱然卦象現佳人,不過,他一向是個嚴謹之人,尤其事關感情,何況子芸及博炎紅的事仍待解決……
她咬著下唇,眼眶泛紅,「何必說這麼一大串?你就是不肯娶我嘛!」
「靈兒——」
她倏地起身,氣呼呼的對著二老道:「爹、娘,我們還杵在人家家裡做啥?」
左敦揚見她甩袖就走,連忙一閃身擋住她的路,「靈兒,我話尚未說完——」
「在我聽來早就完了,其實你只要簡單的說一句『不娶』就成了嘛!」
「姻緣有待天賜,而天賜有待時機,你我也許有緣,然而種種跡象顯示,此時絕非是我左敦揚娶妻之時機啊。」
「我聽不懂,我只知道你不肯娶我!」她可憐兮兮的瞅著他。
他濃眉一擰,「目前的我真的不能娶你。」
「看!」她泫然欲泣,「你又說不能娶了!」
「靈兒,目前不能娶並不代表以後也不能娶。」他脫口而出,但一出口,卻後悔極了,如果命定佳人並不是她呢?他這句帶有希望的話不就又傷了一名多情女?
聞言,她盈眶的熱淚在眼睛裡直打轉,她天真的問道:「意思是過些時日,你就願意娶我了?」
「這——」他一愣,為自己的脫口之言感到忐忑。
她交纏著十指,小嘴兒一扁,「不說話?是騙我的,對不對?」
「不是,只是世事難料——」
「還說要幫我盡人事,脫離這場婚事,原來你是有口無心!」她氣沖沖的再次奪門而出。
「靈兒,我——」這一次,他沒有追上去,就算追上去,他也不知該說什麼,追上了又有何用?
沈宗承見女兒都站到門回去了,自然起身,一臉歉然,「帶給你困擾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是我欠缺考慮,孟浪出口,傷了她的心。」他也一臉憂愁。
「不,是我們夫妻倆為難了左公子,只是——」王艾儀一臉憂心,「張竹勳不肯罷手,你又不願即日娶她,我們該如何才能讓他斷了念頭?」
「我當尼姑去!」站在門口、不甘寂寞的沈靈兒耳朵可豎得直直的,一聽母親這麼說,想也沒想的又踩進左敦揚的客廳,怒聲宣佈。
「開什麼玩笑?」沈宗承馬上大聲斥責。
「不然呢?要我嫁給那個一臉鐵青的張竹勳,那不用幾天,我就『嚇死』了。」她一臉認真,但說的話卻令人想笑。左敦揚看著她,他和妙軒師太是至交,他相當肯定妙軒師太絕不可能讓她出家當尼姑的,因為她全身上下沒有當尼姑的一丁點「慧根」存在。
「靈兒,」王艾儀一臉緊張的走近她,「別嚇娘,娘可不許你去當尼姑!」
「不然呢?還有哪條路可以走?」
這問題可考倒沈宗承夫婦了,沒有主意的兩人不約而同的將目光移向左敦揚。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她可以暫時留在妙軒庵,妙軒師太和其弟子子芸的功夫足以擊退張竹勳,不過,這不是長久之計,解鈴還須繫鈴人,沈老爺可否跟張竹勳的爹商談解除婚姻一事?」
沈宗承無奈的搖頭,「談過了,他不肯。」
「這——」他頓了一下,「那只好讓靈兒長期待在妙軒庵了。」
「真的要我當尼姑?」沈靈兒一聽到「長期」兩字,眼睛都瞪直了,當尼姑很辛苦耶,她隨便說說,他還當真了?
他灑脫一笑,之「是緩兵之計,以時間來爭取空間。」
「那如果他一輩子都不放棄呢?那十年、二十年後,我不就老了?」她咬著下唇,一臉的無措。
「你堅持不嫁,而他堅持要你,你們之間又有婚配——」他凝視著沈宗承,「所以惟今之計也只能請伯父鍥而不捨的去解除婚約,不然,此事似乎難以轉圈。」
唉,這就是所謂的請神容易送神難,沈宗承疲憊的點點頭,內心百味雜陳。
沈靈兒看著父親,「爹,看張竹勳那個難纏樣,他爹肯定也勸不動他的,我想……」
「你想如何?」
她抿抿唇,委屈的瞥了左敦揚一眼,「反正他不肯娶我嘛,那你們的意思是我只要當了別人的妻子,張竹勳應該就會放棄了,對不對?」
沈宗承夫婦倆同時點點頭。
「那就隨便找個男的上山來娶我好了!」
聞言,沈宗承夫婦和左敦揚同時一愣,這算什麼建議?
「靈兒,別亂說,這次的教訓還不夠,到時又多了一個張竹勳怎麼辦?」王艾儀頻頻搖頭。
沈靈兒莞爾一笑,「讓他們兩人去打啊,兩蚌相爭,漁翁得利,到時我可以兩個都不嫁!」
左敦揚覺得她還真不是普通的單純,「若是其中一人勝了,你就嫁他?」
「我——」她愣了愣,一張小臉兒苦了下來,當然不嫁!誰要嫁給不認識又沒感覺的男人!」
他笑笑的搖頭。
見他笑逐顏開,她不客氣的送給他一記大白眼,「你最奇怪了啦,我想嫁你,你娶我不是很好嗎?所有的問題就解決了,何必要我爹娘和我大傷腦筋?」
「靈兒!」二老對她的直言不諱實在有點受不了。
她噘起嘴兒,「知道知道,我在為難他嘛,那我還是削髮為尼好了,遠離紅塵,斷了俗念。」
「尼姑要斷七情六慾,你做得到?」左敦揚笑著提醒。
「那有什麼難的?」她一臉有什麼大不了的樣子。
「喜、怒、哀、懼、愛、惡、欲七種感情及眼、耳、鼻、舌、身、意所生的六種慾念,你皆能斷?」
「那當然!」
他笑笑的搖頭,「就單以『欲』來說,才一日未食葷肉便有吃肉慾之人是誰?」
她雙手環胸,嬌俏的再送給他一記大白眼,「誰規定尼姑只能有一種?和尚也有好多種啊?吃肉喝酒都行,我當然可以做另一種尼姑。」
「胡鬧!胡鬧!」沈宗承聽不下去,直言怒斥女兒。
「我想這麼著吧,就暫時聽左公子的建議將女兒送至妙軒庵去,我們再多方和張竹勳交涉,也許在什麼條件下,他願意放棄這門親事。」王艾儀心知女兒的稚氣,明白多說無益,還是由他們去處理比較重要。
「似乎只能如此了。」沈宗承點點頭,再次對著左敦揚道,「只是不知妙軒庵是否願意長期收留靈兒,她可能會為平靜的尼姑庵帶來不少風浪。」
「妙軒師太年過半百,是個智慧悲憫的性情中人,一旦得知你們遭逢的困難,我想她不會拒絕的,再者,她武功高強,就算張竹勳前往挑釁,他也討不了便宜。」
聞言,沈宗承懸掛在半空中的一顆心倒是定了下來,「那就好,另外這兒離妙軒庵不遠,而靈兒又是活潑好動之人,我想她可能會常常過來叨擾,因此,還是請你多多照顧。」
或許他身上的凜然正氣,也或許是他言談舉止間的沉靜文雅,沈宗承很放心讓女兒和他處在一起。
「不用了,爹,我才不會來找他呢!」沈靈兒倔強的以眼角餘光掃他一眼。
左敦揚直笑不言,他倒挺相信她還會來找他的。
沈宗承夫婦也不相信女兒的話,因此還是誠摯的向左敦揚點點頭後,才帶著一臉臭臭的女兒前往妙軒庵。
第四章
沈宗承離去不久,左敦揚才突然意識到面又充滿妒火的目光追隨著自己。
他喟歎一聲,「如果你動不動便要前來暗查我的一舉一動,那只會逼我離開此處而已。」
「你捨不得的,尤其沈靈兒要長期留在這兒,你怎麼捨得走!」這一聲冷若冰霜又含著難掩嫉妒的女聲從濃密的森林傳了出來。
左敦揚搖搖頭,「隨你怎麼想,不過,我不想奉陪。」
「左敦揚!」神色冷青的子芸從林中掠出,適時的站在門口,阻止了他關門的舉動。
他的目光快速的掃了她身上的道袍一記,「請你記得你現在的身份。」
她哽咽一聲,伸手拉下頭上的灰色軟帽,露出光禿的頭頂,紅著眼道:「我也有同她一樣三千絲的如雲秀髮,可是——」她嚥下梗在喉間的硬塊,「我將它剪了,剪了……」
「子芸,請你離開。」
「為什麼?」她淚如雨下,用力的槌著自己的胸口,「你好慘忍,當你伸出手輕撫她的頭髮,當你溫柔的將她的長髮撥至耳後,你知道我的感受如何?我心如刀割,生不如死,恨不得接回七年前剪去的三千煩惱絲。」
「夠了!」他神色漸冷,「別逼我對你說出不好的話。」
「還有什麼不好的話?除了你不愛我以外?」她冷嗤一聲。
「我也謝絕了和靈兒的親事,但我卻不見她如你這般胡鬧。」
「是啊,她只是像當年的我,笨笨的傻傻的要去當尼姑。」她神色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