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搖頭,「她不會當尼姑的,就算她要當,妙軒師太也不會收她。」
「為什麼?」
「你很清楚為什麼。」他直視著她。
「不,我不明白!」她拒絕聽心裡的聲音。
他喟歎一聲,「她是個單純之人,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要她潛心修道、要她了斷紅塵恐怕比登天還難。」
「那又如何?只要她願意,我就替她削髮。」她怒氣沖沖的道。
「那就看她願不願意了。」
「你——」
「你也看到他們一行人朝道庵去了,你是代主持,還是回庵去吧。」他冷冷的轉身走進小屋。
「我不會收留她的!」
他停下步伐,回頭看她,「那也是你的決定,不過,如此一來,我會先收留她,直到十五天後妙軒師太出關,我再親自帶她去找妙軒師太。」
「你——」子芸咬牙切齒的瞠視著他,「你在威脅我?」
「『威脅』兩字是重了些,我只是將話說白了。」
她一臉怨懟,他明白她聽完他這一席話,絕對會收留沈靈兒的,因為她不會讓她和他兩人單獨相處……
「你請回吧!」他凝睇著她,一臉的面無表情。
她幽然冷笑,「好,我會收,反正好戲要開鑼了,十五天後,傅炎紅又要來廟庵小住了,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擺平這對你傾心的兩名世俗佳人!」
左敦揚半瞇起眼眸,神情並無太大的波動。
她再次冷笑一聲,才甩袖離去。
半晌,他才長歎一聲,「傅炎紅嗎?」
傅炎紅一向溫柔婉約,從三年前她爹傅正,也是他爹生前的同儕友人要她經過妙軒庵順道拜訪他的那日起,兩人也有一段不淺的緣份,三年來,每兩個月,她必前來探訪,閒話家常……
唉,子芸因沈靈兒的出現而日日糾纏,但不知傅炎紅在看到他的山中歲月多了一名嬌憨可人的沈靈兒後,又將如何看待?
* * *
子芸回到尼姑庵後,沒有二話的便答應收留沈靈兒,沈宗承夫婦對此雖感欣喜,但看她一臉冷霜,不得不擔心起女兒待在這裡的歲月。
只是這心緒再一轉,出家人慈悲為懷,她該是個外冷內熱的慈悲者才是,因此——兩老還是感謝再三後才帶著家丁回返家門。而沈靈兒心無城府,但看到子芸師姐的臉又是處於「陰雨」狀況,這一次倒是很懂得看臉色,必恭必敬的問道:「子芸師姐,我要做什麼嗎?」子芸冷睨她一眼,「你的工作就是待在庵裡,哪裡也不許去。」
「什麼?!」沈靈兒呆若木雞的瞪著她。
子芸再怒視她一眼,「一步也不准踏出尼姑庵,知道嗎?」
「呃——是。」她連忙點頭,但理由呢?在場的其他尼姑對子芸的話也是一頭霧水,因為除非閉關修行,庵裡的每個尼姑一天至少都得外出三次,撿柴、洗衣、挑水,雖然沈靈兒目前還不是尼姑,但她也直言要來這兒出家當尼姑,就算是帶髮修行也不該有差別待遇,不是嗎!
一旁的子空和子明頭垂得低低的,眾尼不清楚,當事人沈靈兒臉上也寫著不解,但她們兩人可是一清二楚。
子芸師姐要沈靈兒禁足根本是居心叵測,她無非是要阻止沈靈兒和平揚居士見面。
這兒是尼姑庵,男人止步,就算平揚居士是妙軒師太的好友,但他們兩人茶敘通常也是到平揚居士的竹林小屋去。
只是……她們的眼神同時溜向一臉天真又帶著困惑的沈靈兒身上,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千金小姐會乖乖的管好自己的腳嗎?
懷疑,她們真的很懷疑。
* * *
杭州張府,這兩天顯得陰氣森森的,尤其張竹勳的房間還不時傳出一股惡臭味。
張家二老也是心事重重,鬱悶極了。
尤其兒子的容貌曝光後,他們二老只要一上街便遭來鄉親父老的圍觀斥責,活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人人說他們惡劣、沒品、不厚道,要一個嬌滴滴的美姑娘嫁給他那個其貌不揚又陰狠惡鬥的兒子,搞得他們連上街都怕了。
唉,說來說去還不是兒子差勁,人長得不怎麼樣就算了,脾氣又暴躁,這回來杭州才短短幾日,每上街一趟就傷了不少人,練那個什麼陰邪毒功,損人不利己的,光幫他付傷者的醫療費、和解費,就不知去了多少銀兩,但能怎麼辦?總不能讓人家給告到官府去。
再說到沈宗承這兩日頻送邀請函要他們二老過府一敘,但他們二老哪敢出門啊?
不是被鄉親辱罵,就得面對多年好友解除婚約的要求,他們也是有口難言啊!
兒子可直言了,他們要是敢跟沈宗承解除婚約,他馬上送他們二老上西天!
有子如此,人生一大悲啊!
「老爺、夫人,沈老爺來訪。」老管家強忍著搗住鼻子的衝動,哈腰通報。
「呃——說我們不在,不在。」張春嚇得連忙搖頭。
「是!」老管家憋住氣,快步的離開這充滿惡臭味的客廳。
二老互視一眼,頻搖頭,兒子練那邪功,托人買了什麼山間草藥、怪蟲蜈蚣等各式令人毛骨悚然、奇形怪狀的東西混合成一缸臭氣沖天的黑水在房間裡練功,近兩日來,這味道是愈來愈濃,怪味也愈傳愈遠,再過不了多久,這間屋子別說住不下去,恐怕還會引來鄰居的抗議,這該如何是好呢?
* * *
竹林小屋近日來意外的平靜,沈靈兒居然真的沒有前來。
左敦揚坐在木桌前,手中的毛筆雖靜默的一筆一畫勾勒出窗前陽光映亮青翠綠竹的美麗景致,但他心中並不平靜。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對沈靈兒,他確有如此的思念之情,而這點卻讓自己錯愕萬分。
難不成自己真的對她動了真情?
世事多變,善於卜卦觀世事的自己,卻不曾單對感情卜過「情卦」,一來是情事已糾葛,二來,自己這顆沉定之心從不曾泛過漣漪。
而今,他的心已有波動,情愫漸生,也許他該為自己再卜一情卦。
可是若卦象顯示沈靈兒非自己未來之伴侶呢?
左敦揚眉心攏緊,頭一日為了一名女子而感到侷促不安……
* * *
「這會兒總能出去了吧?」躡手躡腳的沈靈兒呻呻念的眼觀四方,耳聽八方,就是希望能暫時溜出妙軒庵,和左敦揚見上一面。
十五天了,半個月耶,她真的好想他呢!
而為了見他,她也不知溜了多少日,但子芸師姐就像有八隻眼睛、八個耳朵,就那麼一晃眼,她就佇立在自己跟前,冷冰冰的要自己回房去。
不過,聽子空和子明說,今天所有的尼姑都要到庵裡一旁的「紫雲洞」,也就是妙軒師太閉關的地方恭候師太出關,好不容易捱到這個時間,她的動作當然得快一點嘍!
一身尼姑灰色道服的她笑咪咪的輕輕打開庵院大門。
「你去哪裡?」子芸冷若冰霜的聲音再次在她耳畔響起。
她嚇了一跳,撫著怦怦直跳的胸口,愣愣的轉頭,看著冷睨著自個兒的子芸,吞吞吐吐的道:「你——你不——不是去接妙軒師太?」
她冷嗤一聲,「我早奉師太之命得接待另一名貴客。」
「貴客?」是哪一號人物,害她又偷跑不成?
「那乃是皇親國戚,傅王爺之女傅炎紅。」
她柳眉一皺,「沒聽過。」
「拜託!沒常識也該有知識!」子芸沒想到她這麼無知。
沈靈兒噘起了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何況天高皇帝遠,我家和皇族的人連點邊也沾不上,我為什麼得知道她是誰?」
「你和皇族的人沒沾上邊?」她嗤之以鼻。
「沒有就是沒有!」
左敦揚就是皇族之人,他爹可是開國元老,讓皇上封為「開元王爺」,而在他爹過世後,左敦揚便繼承他父親之封號,而貴為王爺之尊!
不過,知他身世之人在此大概只有她和妙軒師太吧,淡泊名利的他根本不願回皇室之中,縱然傅炎紅之父傅正多次差女勸慰他回朝輔政,但仍被左敦揚給拒絕了。
一個念頭快速的閃過她的腦海,子芸面泛冷光,「你敢發誓你絕沒有、而且以後也不會接近皇族之人?」
「發誓就發誓,誰怕誰?」她舉高起手,「我絕不會接近皇族之人」
「如果接近呢?那就五雷轟頂、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聞言,沈靈兒可呆了,她吐吐舌頭,「發那麼毒的誓?太誇張了吧?」
「你發是不發?」子芸一臉鐵青。
「不要!」她頻搖頭,「我記得左敦揚說過『世事難料』,如果我不小心碰上了呢?要我死得那麼慘?不要!」
子芸氣得牙癢癢的,她再次逼問:「那如果你真的接近皇族之人呢?你發的誓言的後半段呢?」
「嗯。」她皺皺嬌俏的鼻子,「那就罰我三天不可以吃肉好了。」
「你——」子芸氣得語塞,這算哪門子的誓?
沈靈兒一臉無辜的看著她,「子芸師姐,你真的好愛左敦揚是不是?不然,你這些天怎麼對我那麼冷?而且還怒氣沖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