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服氣,為什麼奶奶這麼喜愛梨兒?甚至在我們成親前夕對我如此?」當她聽見奶奶果然是為了梨兒而找她來的,不禁傷心道:「梨兒沒有一樣比得上我,奶奶你太不公平了……」
「傻孩子,感情的事無關比較。老實說,你的條件樣樣都在梨兒之上,不管是容貌才藝都無懈可擊。」老夫人溫柔地輕撫她的臉頰:「但是性情上,梨兒卻遠比你來得適合阿石啊。」
「我不能理解,既然我的容貌才藝全都無可挑剔,又怎可能輸在性情?我不懂,我比梨兒溫柔乖巧;我不懂……」
「我不是說過了嗎?這比較不得的,你和阿石青梅竹馬,卻從不曾用心瞭解阿石的性情,加之你本身的性子和阿石原就難以迸出火花啊。」
「大哥生性淡漠,我怎會不懂?我一直很小心不去惹惱大哥,凡事戰戰兢兢不惹麻煩,免得大哥心煩,我如此做錯了嗎?」
「阿紫,這是你自認為如此,但事實呢?你和阿石都是奶奶看著長大的,難道奶奶會不瞭解你和阿石嗎?其實你和阿石不適合啊……」
紫妤無法置信地搖頭。
「阿石確實是性情淡薄冷漠,但你知道嗎?那是因為他打小就是個非常聰穎的孩子,他比其他人都早看透人性罷了。十二歲遭逢失親之慟,經歷了人間最痛苦的死別,他瞭解了愈在乎的東西失去,痛苦程度便愈深,因此他懂得凡事淡然視之,以旁觀之姿處事,這是他保護自己的消極做法啊。」
紫妤靜默不語。打小長在優渥的環境,她很少去深思他人的想法和做法,她只是依著自己的喜惡行事,一直以來她認為大哥的冷漠似是天性使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而今……奶奶這席話是她從不曾深思過的。
「但凡事洞悉透徹,人生便少了許多意外的驚喜和感動,當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握估計中時,這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奶奶幾翻攪盡腦汁想改變阿石的性子,希望他可以過得更自在快樂些,但往往白費心機,直到阿石接掌了齊家所有產業,我更是徹底地放棄了。」老奶奶此時露出釋懷的笑容道:「可是當我瞧見梨兒時,我又升起了一絲希望,梨兒天真爛漫、性情開朗,配阿石真是再適合不過了。」
紫妤不語。她漸漸有些明白了,就像她非常喜歡丫環小春的陪伴,因為她性子爽直又毫無心機且活潑。有小春陪在她身邊,她可以放鬆心情,明顯感染到小春的溫暖和快樂……
「阿紫,你靜下心想想,難道你沒發現在梨兒來到齊莊後,阿石的改變有多大嗎?」
「大哥變得易怒,但……」她無言。大哥自梨兒來到齊莊後的確改變了許多,大哥開始像常人般動怒,微笑的時候也多了些。
「我代你說吧,阿石開始像個人了是吧?他開始會發脾氣、會懂得開心。別怪奶奶有話直說,你當真看不出來阿石和梨兒是相愛的,一旦分開了,兩個人都會痛苦嗎?」
「這只是奶奶的猜測罷了,怎做得准?奶奶可知,若我得不到大哥,我也會很痛苦的?奶奶你不能這麼偏心,這樣對我是不公平的!」紫妤急道。她不管了,若想這麼多,她就永遠得不到大哥了。她惟一的心願,日夜盼望的就是與大哥婚配,怎能放棄?
「奶奶的確喜愛梨兒,但奶奶保證就事論事,誰也不會褊袒,你自個想清楚了,別把自己一生的幸福給葬送了。」眼見著紫妤執迷不悟的表情,老夫人瞭解了今天一席話全白費工夫了。唉,阿紫這孩子凡事只顧自個的性子,是不會體會他人的痛苦的。「罷了,奶奶話說明白了,只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你們兩人之間的婚約,別到最後令三個人都痛苦。」
「奶奶,你怎能這樣對我?為什麼你認定我們三個人都會痛苦?為什麼?奶奶,你不能因為喜愛梨兒就不顧我的幸福啊……」紫妤崩潰似的吼著。
老夫人的脾氣眼看也要爆發了,冷冷說道:「奶奶打小疼你和阿石,從不曾有任何差別,你這番話真令我心寒,我累了,你走吧!」已經可以預見的痛苦,這孩子卻這般傻氣……
紫妤一踏出了竹苑,頓時紅了眼眶。她並不想惹惱奶奶的,可是她真的不服氣,奶奶彷彿在暗示自己和大哥的婚姻不會幸福,她好氣奶奶篤定的眼神和難以辯駁的謬論。奶奶可知道這些話對她而言有多殘忍?大哥是她打小期盼的夫君,是萬中選一的不凡男子,如今他們成親在即,她已然成為眾人欽羨的焦點,奶奶卻在此刻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來惹她心煩……
大哥怎會愛上千般不如她的梨兒?不可能的!如果大哥真喜歡梨兒,又怎會堅持和自己完婚呢?思及此,她彷彿說服了自己,反倒暗自深深埋怨起奶奶的偏心,對梨兒也平添幾許恨意。
時間過得很快,梨兒的身子已復原了大半,而齊懷石和杜紫妤成親的日期也近在眼前了。
梨兒一如往常坐在湖邊,靜伴她身旁的是齊懷石交還給她的水劍。
他叮嚀著,要她多多練習手臂使劍……
望著平靜的湖面,她輕撫著水劍。這一陣子她很認真練劍的結果,是印證了大夫的診斷,她的右臂雖無大礙,但卻再也無法行雲流水般使劍;一使劍,手臂便覺酸痛難耐。
該是離開的時候了……師父們叮嚀過要她保護這個家,如今的她根本無能為力。
奶奶要她想辦法讓齊懷石愛上她,事實證明她辦不到……淚水緩緩滑過臉頰。
她只能放任自己痛快地哭泣……
最後她拭去淚水,毫不猶豫地將水劍擲入湖心。
看著它即將沒入湖心之際,她竟隨之躍入湖心——
她不捨啊!
就在她伸手即將觸摸到水劍之時,一隻臂膀橫過她的腰際硬是將她扯離,不論她如何掙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水劍最後的一絲光亮迅速沒入幽黯的湖底……
甫傷癒體力不支的她開始感到痛苦,湖水不斷灌入她的喉間,無法呼吸的痛苦令她開始劇烈地咳起來,她頓時失去了知覺。
「搞什麼鬼?傻丫頭你瘋了……」
齊懷石懷抱著已然昏迷的梨兒,想起乍見她躍入湖中的那一刻,心中極度的恐懼,他忍不住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不自主輕顫著。深刻的無力感讓他瞭解,自己沒法子承受失去梨兒,但他似乎覺醒得太晚了……
她因劇烈的咳嗽而驟醒,睜開眼兩人四目交接,卻是無語。
串串的淚水滑落她的臉龐……
望見她的淚水的剎那間,齊懷石想起她做的傻事,一股怒氣直衝心間——他伸手打了梨兒一記巴掌。
「你搞什麼鬼?你竟然想自盡!」他雖憤怒,更多的情緒卻是心痛。
她感到臉頰熱燙的痛楚,突然輕笑起來。
「你誤會了,我幹嗎自盡呢?過些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我怎麼會做這種觸霉頭的事……你誤會了……」梨兒輕輕掙脫他的懷抱,露出笑容道:「對了,我好像忘了恭喜你了!」
「不用勉強說些言不由衷的話。」齊懷石瞪視著她蒼白的臉怒道。
「沒有勉強,我是真心祝福你和紫妤……」
梨兒急得拉住他的手臂解釋,卻被齊懷石反手將她擁入懷中。兩人緊緊互擁……卻無言以對。像似突然清醒般,她猛地掙脫他的懷抱,避如蛇蠍般不住地後退。不該……
他們不該這樣的……齊懷石見梨兒已踩入湖中,伸手想拉住她,誰知她卻愈加後退——
「別碰我!」梨兒吼道,眼淚不爭氣地直往下掉。不該……
乍聽此話,他氣得想轉身離去,再也不管這折騰人的丫頭,可抬眼望見站在湖中全身濕透哭泣顫抖的人兒,卻怎麼也無法放心離去。
兩人竟就如此對視許久,仍是無言……
過了許久,梨兒突然回過神,連忙拭去滿臉的淚痕急道:「別誤會,我不過想玩水,卻不小心將水劍給掉進湖裡了……」她露出燦爛的笑容。「我只想拾回水劍罷了,怎會做蠢事?不過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我也沒法子使劍了,留著水劍也沒用……」
齊懷石凝視著她的笑臉,心疼,卻不知如何表達。
「你就要和紫妤姑娘成親了,我怎會想破壞喜氣……恭喜你們了……」發現自己控制不住的哽咽,她只能急逃離現場。
梨兒轉身離去,留下他無語凝望著她的背影……
齊懷石和紫妤如期地成親了。
齊莊並無任何狀況發生,一如往常般平靜。
「怎麼?成親不過十餘日,瞧你一副心緒不寧的模樣,奶奶真是心疼喔!」齊老夫人甫踏進石苑的書房中,瞧見沉思中的他,忍不住揶揄道。
「奶奶,你錯了,我心緒如常,何來不寧?只要奶奶別生事,便天下太平。」齊懷石冷笑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