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這真是新鮮事兒了。」笑意淡淡浮上太后嘴角。「咱們元羲皇帝待後宮嬪妃溫柔多情那是眾所周知的事,但是這麼調戲宮女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榮恩,你聽過嗎?」
絳彩不自在地嚥下口水,她這輩子也不曾被男人這般調情過,回想起那夜元羲帝調戲她的模樣,心中就湧起一股難以解釋的奇妙悸動。
「回太后的話,就奴才知道的,皇上甚少和宮女說話談笑,開口要宮女近身服侍也是奴才破天荒頭一遭聽見,皇上對絳彩的喜愛可想而知了。」
皇太后轉過頭來,仔仔細細地將絳彩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遏。
絳彩尷尬地抿緊雙唇。
「絕色姿容確實不輸給皇帝那些妃子,但是站在那兒不動時還真像漢白玉雕的娃娃兒,漂亮是漂亮,不過卻也冷冷硬硬的,全沒半點兒柔媚風情,真不知皇帝是喜愛你哪一處?」
絳彩努力表現漠然,兩頰卻一片嫣紅,洩漏了小女兒的嬌態。
「依奴才看,似乎就是絳彩的『冷硬』,才引起了萬歲爺的興趣。」榮公公陪笑著說。
「怎麼說?」太后輕撇嘴角。
「萬歲爺身邊的女人都是呼之則來,揮之即去的,後宮那些主子一見到萬歲爺誰不使出渾身解數來,好多分得一點兒萬歲爺的寵愛,各宮各院的宮女們又有誰不想引萬歲爺注意的,絳彩沒這份心思,反倒讓萬歲爺覺得新鮮了,萬歲爺畢竟年輕,凡事都喜歡新鮮,對女人自然也不例外。」
「你說的也有理,不過……」太后斜眼瞅著榮公公。「這可能只是皇帝注意到絳彩的一部分原因,我懷疑皇帝已經知道絳彩是什麼人了。」
絳彩驀地一驚,怔然失措地望向榮公公。
「裕賢府的門人和家奴名單裡沒有絳彩的名字,皇上應該不會知道才是。」榮公公低垂著頭,嘴裡雖這麼說,但心裡並不是那麼有把握。
「那可說不定。」太后吸了口煙,慢悠悠地說道:「皇帝聰明機靈得很,還有他那些個神通廣大的四大貝勒,要查出絳彩的身份不是難事。」
絳彩臉上幾乎沒了血色。
在入宮之前,她的名字不叫絳彩,雖然是裕賢府裡的人,但是她都只陪著大福晉住在府邸最偏僻的角落,除了陪伴大福晉,她很少與外人接觸,她和大福晉幾乎是被遺忘的兩個人,這樣也能讓元義皇帝查出她的身份來嗎?
他真有這般神通廣大?
榮公公一直靜默著沒有答話,額前一道冷汗劃破他內心的恐懼,他怕的是一旦絳彩的身份暴露了,自己的項上人頭肯定不保。
「絳彩,你想替大福晉報仇是你對她的一片孝心,但是面對元羲皇帝你還太稚嫩了,說不定一交手,你就會讓他給生吞活剝了去。」太后陰冷地一笑。
現在的她千萬分後悔十五年前不該挑上韞恬當皇帚,當年,從怡親王府將謐恬接入宮即位,僅僅五歲的他竟能將繁褥的宮廷禮儀自如進行,毫無失態,當時便十分驚訝他的天資聰穎。
登基大典那日,韞恬穿上龍袍坐在太和殿寶座接受群臣叩拜時,神情自然流露出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儀,彷彿天生就該坐在這張龍椅上接受臣民朝拜,即使見到自己的親阿瑪跪在群臣中朝他行三跪九叩之禮,小小年紀的他竟能忍耐著不哭喊出來,那時候,她就該從韞恬不尋常的表現看出他的將來了。
韞恬太聰明睿智,不會是個可以受制於人的皇帝,可惜,當她明白時已經太晚了,他大刀闊斧地斬斷了等同她右翼的裕賢,重用四大貝勒剪去裕賢的黨羽,正式宣告他的臣民,他才是大清國真正的皇帝。
被他反咬的那一口太痛了,她豈會甘心。
「絳彩呀,你別小看他了。」太后幽幽冷笑。「表面上他似乎風流得很,可是仔細瞧清楚,你才會發現他把每個女人迷得團團轉,然而卻沒有一個女人影響左右得了他。」
絳彩呆怔地聽著,臉上的神情一片迷惘。
「別把韞恬當成了庸君,絳彩,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把你裡裡外外都看穿了。」太后冷冷地盯著她。
絳彩怔忡良久,眸心閃過一道冷光。
「太后,絳彩是抱著必死的決心進宮的,在皇上看穿我之前,我就會與他同歸於盡了。」
「若沒有必死的決心,你也絕對暗殺不了他。」皇太后沉著臉冷哼一聲。「總之,在皇帝面前你的戲要演得像樣一些,無論如何都要在他察覺之前得手,否則不只你們這些人要去見閻王,就連我這個皇太后也會有事,你的身上可是牽著幾條人命,聽明白了嗎?」
「奴才聽明白了。」絳彩低聲應著。
「機靈點兒,別一看見皇帝就忘了自個兒是誰,要是讓我知道你起了背叛之心,定將你凌遲處死。」太后的聲調冷如冰鋒。
「奴才明白。」絳彩冷冷地打了個寒顫,木然僵立著,彷彿隻身孤立在懸崖峭壁上,陷入一個進也是死,退也是死的絕境。
這是她的選擇,她沒法後悔,也不能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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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東暖閣內,韞恬專注審閱著御案上的名單,詛驍坐在下首喝著香馥馥的熱茶。
「這名單上有裕賢的兩個側福晉,卻為何不見大福晉?」韞恬奇怪地問。
「臣聽說裕賢死的那日,她也跟著自縊身亡了。」規驍說道。
韞恬聞言怔住。
「大福晉沒有子女?」他神色古怪地蹙眉審視名單,似乎在確定什麼。
「沒有。」韞驍微微聳肩。「這位大福晉命運坎坷,一生育有一子兩女,但是都在六歲之前就夭折了,沒有一個存活下來,她悲痛異常,後來哭瞎了雙眼,從此獨居佛堂,她與裕賢情深意篤,在得知他被處死後,她也追隨他而去了。」
韞恬眼中流露出黯然的神色,這是一個失去子女的可憐母親,就像他的額娘,在他五歲入宮當了真龍天子那一年,她便徹徹底底失去了他,即使在宮中朝宴上,見了也不能喚一聲額娘,只能稱她怡親王福晉,額娘見了他,也只能遠遠地跪在地上叩見皇上。
為何人世間總要不停上演這種生離死別的悲劇?
「她是獨居的嗎?」他垂眸深思,淡淡地問道。「雙目失明的人日常生活一定需要人照料,可知道服侍她的人是誰?」
「是一個小姑娘,裕賢府的下人說大福晉都喚她仙兒。」
「仙兒?」韞恬微瞇雙眸。「這個仙兒如今在哪裡?」
「行蹤不明。」
韞恬蹙眉斜睨喂驍一眼,他要聽的可不是「行蹤不明」四個字。
「皇上別惱。」媼驍淺笑道。「自從裕賢死後,府裡近百名的下人逃的逃、跑的跑了,根本沒有人知道仙兒究竟跑到哪裡去,麻煩的是,仙兒這個小姑娘是在襁褓中被丟棄在裕賢府門口,由大福晉扶養長大的,所以除了裕賢府,沒有人知道她能跑到哪裡去。」
詛恬怔然盯著名單上的「仙兒」兩個字。
她是個棄兒?
大福晉代替她的父母將她扶養長大,而她也撫慰了大福晉失去子女的傷痛,兩人彼此依賴、分享生活、共度寂寞的日子,感情必然深刻無法割捨,但是他卻間接害死了大福晉,奪走了她生命中唯一的親人。
她一定恨他!
「臣已經派人暗地尋查,過些時日或許就能找到人了。」韞驍接著說。
韞恬怔仲良久。
「不用找了。」他忽地開口。
韞驍不解地看著他。
「朕知道她在哪裡。」他深深歎息。
韞驍沉思片刻,眼神一凜。
「皇上認為絳彩就是仙兒?」
「八九不離十。」他點點頭。
「皇上,絳彩被皇太后留在慈寧宮當宮女,這麼做是何企圖?」
「怕是要將絳彩栽養成一朵最毒的花吧。」韞恬悵然地低喃。
這句話令韞驍不由得警戒起來,他深知韞恬的性格和脾氣,對女人他分外溫柔體貼,美女的撒嬌更讓他沒轍,如果絳彩就是仙兒,那麼她將是宮中最可怕的一朵毒花,很有可能危害韞恬的性命。
「皇上!」韞驍霍地站起身。「絳彩此人萬萬不可留在宮中。」
韞恬寂然深思,交搭著十指緩緩靠入椅背。
「不,朕有意讓她進養心殿侍候。」
「皇上!」詛驍不敢置信。
「絳彩的事你們都別插手,朕要自己處理。」
他無奈歎息,視線落在殿前一盞琉璃宮燈上,凝睇著繫在宮燈底下隨風搖曳的彩穗。
絳彩啊絳彩,你真是仙兒嗎?
若你真是仙兒,你接近我想得得到的是什麼呢?
我能令你如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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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台上正在演出「坐宮」。
皇太后端坐在對面觀戲樓的大迎榻上悠閒地看戲,身邊坐了一排盛妝的美麗女子,陪著皇太后談話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