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這記者文筆不錯,標題下的挺聳動的!」林栗嘖嘖讚歎。
「果然是你!」雖然早就猜到兩三分,梁善善還是很不淑女地跳腳起來。
「照片選得不錯吧!男的英俊瀟灑,女的靈秀可愛,絕對稱得上是桃色新聞的經典之作。」林栗得意洋洋,看來連否認的打算都沒有。
「為什麼?你們……」梁善善頹然坐倒,小憶手快,救起床上一疊完稿。
「是你自己說的,只要嚴開出現,不惜任何代價。」林栗拍拍小憶的頭,給她一個百般嘉許的表情。
「這有什麼相關?」她依然苦著臉。
連日來媒體不顧當事人的恣意報導,嚴大哥一定已經煩惱萬分了,所以才遲遲不肯出面,現在又……唉,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放心吧,事情既已牽涉到你,嚴開是不可能再做縮頭烏龜的!」林栗給她一個詭異微笑,「不過,你最好有心裡準備,這幾天進出家門大概會困難些。」
「什麼意思?」梁善善寒意漸起。
「雖然我們刻意對記者隱瞞了你的身份,但以台灣媒體的八卦功力,相信不到明天早上,包括你祖宗十八代的生平事跡大概都被查清楚了,所以啦,」不顧梁善善的驚愕神色,林栗神情泰然地繼續說道:「麻煩你配合一下,記得明天在攝影機前擺個楚楚可憐、梨花帶淚的模樣,如此一來,咱們引『龜』出洞的計劃,就給它天衣無縫的完成囉!」
啊呵呵呵……呵呵……林栗學著日劇中的三八女,充作優雅地得意笑著。
小憶連忙在筆記本上記上一筆——當漫畫家要笑得很恐怖。
此際,梁善善房裡平時難得使用的手機突然響起,那是嚴開之前為了不時之需強迫她佩戴的,知道電話的只有林栗和……?
梁善善急急搶回房內接電話!
「嘿嘿,那傢伙的動作還真快啊!」
林栗笑得猖狂,回頭赫然見到桌面尚未完成的工作,臉色倏地大變。
「糟了糟了!」她爬上製圖桌,急聲嚷嚷:「全員回坐,速成趕稿隊形!」
為了他們小倆口的幸福,做室友的已經仁至義盡了,再有任何閒雜人等不怕死的闖將進來,恕她不顧情面的飛筆伺候!
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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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大哥……」
梁善善憂喜參半看著水塔上背影;不知如何突破樓下層層封鎖的嚴開正站在那仰看過於刺亮的台北天空。
「還好嗎?有沒有記者來騷擾你?」嚴開的聲音聽來相當疲倦。
「我沒事。」梁善善說:「你呢?身體還好嗎?有沒有不舒服?去醫……」
「夠了!」嚴開低吼,打斷了她的話。
「嚴大哥?」梁善善不解看他。
「我只是來告訴你,明天傍晚我會召開記者會橙清我們的關係,」他從水塔上跳下,逕自走向樓梯口,從頭至尾,始終不與梁善善面目相對。
「這兩天沒事的話,最好不要出門,上班就請林栗接送一下,盡量不……」
「這些話電話裡就可以說了,」梁善善截斷了他的話尾,幽幽說道:「為什麼你要找我出來?又為什麼,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急欲離去的嚴開豁然停步,月光映照,頎長身形微微動搖。
梁善善繞過前去,終於見到了朝思暮想的嚴大哥——
「嗚……」連日擔憂化成淚水,不可收拾地灑將下來,緊抓嚴開衣襟,梁善善抽噎著無法成語。
嚴開僵在當場,兀自強抑摟抱佳人給予安慰的衝動。「別這樣,善善。」
「對、對不起……」渾然未覺嚴開的掙扎按捺,梁善善不好意思地放手,抹了抹自己莫名其妙的眼淚,「羅起姐姐她……你一定很難過……我才……」
她的支支吾吾被嚴開無情一句「我才不會為那種女人難過!」硬生截斷。
「啊?」梁善善無法反應,呆了。
她既不八卦,又不涉世事,關於嚴開和羅起的風風雨雨,她只知道羅起是嚴開的前任女友,而今羅起自殺,嚴開既曾愛煞羅起,焉能漠不關心?
「對了!」嚴開冷笑,「我忘了你不看新聞的,所以你不知道,我今天這樣措手不及的一切,都是拜她之賜!」
「無論如何,」梁善善說:「她愛你啊!你這樣……她會很傷心的。」
那我呢?我也愛慘你啊!你又如何對我?
嚴開望著眼前心地善良但又殘忍無知的小女人,想著自己胡亂糟蹋卻也即將燈盡油枯的生命,想著梁善善美麗動人的笑容終會自眼前消失,想著這一生所欲所求即將化為子虛烏有……
他一掌敲在堅實的水泥牆上,胸口起伏著滿腔憤忿。
「啊!」梁善善驚呼,搶上前去,捧著他顫抖的大手,心疼的直掉淚。「我、我不說了,對不起,我……對不起……」
「天,善善!」嚴開一把摟住梁善善的背脊,再無法壓抑,緊緊抱著,像是想將她永遠嵌進自己的生命裡。「我該怎麼辦?我該拿你怎麼辦!」
「嚴大哥……」梁善善伏在她越來越熟悉的胸膛上,嗅覺裡是最讓她安心的味道,隨即也倉皇想到,這樣的日子還有多少,她的嚴大哥,得了不治之症。
「回醫院吧!嚴大哥,說不定會有……」梁善善說不出「奇跡」二字,如果說了,是否就是認定希望渺茫?
「善善,答應我一件事,」嚴開的聲音落在她的耳際,帶著沉沉傷痛,「如果我死了,可不可以,也給我一束你的發。」
就此了斷兩地相思,地下人間的陰陽異路。
她又哭了,一顆一顆牽動了嚴開的心頭傷口,舊創新傷,漫漫襲來。
淌著心血,他含恨吻起梁善善頰上珍珠,她淚闌珊,他怨不平,磨蹭著兩人冰涼膚處,此刻不是綺旎,是傷盡慟極,天地之間,相互依偎取暖的兩心相知。
「嚴大哥……嚴大哥……」梁善善低吟宛如夢囈。
嚴開終究等到梁善善心思迷惘,只是他再也不行,再也無力承擔了。
記者會上,鎂光燈此起彼落。
「……本人一生鍾愛的女子是引咎故去的羅起,至於梁善善小姐只是本人鄰居,諸公不必妄加猜測,徒增他人困擾,感謝媒體朋友連日來盛大關心,本人在此提出不情之請,希望嚴開從此在新聞界消失,讓本人得以靜度餘生。」
公關部主任念完新聞稿,回頭看向戴著墨鏡冷然坐立的嚴開。他昨天突然出現,要求由唱片公司出面召開澄清記者會,否則他將抖出唱片公司的不實宣傳,甚至不惜對簿公堂。
「嚴先生,請問您對梁小姐感覺如何,可以具體形容嗎?」
記者自由發問,果然還是緊咬著新爆發的緋聞不放。
「只是朋友情誼,」嚴開慢慢說道,不帶一私感情溫度。「她比我小了好幾歲,我把她當妹妹。」
「但據大樓鄰居表示,梁小姐對您很關心,時常送飯食點心給你?」另一名記者追問。
「梁小姐心地善良,對任何人都很好,我想諸位如此神通廣大,知道的應該比我清楚……」
她坐在電視機前,心口莫名揪痛,望著冷冽陌生的嚴開,不禁淚眼濛濛……
再也,捉摸不清自己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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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斜陽透過百葉窗縫,輕攏兩人身際。
「嚴大哥,我該去做家訪了,保溫罐裡有雞湯,你如果餓了,可以請看護小姐熱給你吃。」梁善善說。
嚴開並未回話,依舊是閉起雙眼的養神狀,自從記者會以來就是這樣子:他不主動理她,不回她話,甚至不看她。
然而,最教梁善善難過的並非這些,而是嚴開絲毫沒有一點兒求生意志。
住院或診療彷彿只是死前的例行公事,尤其是開始進行化學治療和放射線治療後,由於副作用,他掉發掉得厲害,人也似乎一下蒼老許多,終日只沒有視線焦聚地望向窗外,白天看灰雲,晚上看亮夜。
梁善善站在門口,看著他好一會兒,努力壓抑著難過情緒,「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門,關了。
嚴開睜開眼,怔怔望著除他以外空無一人的病房,最後落在擋住梁善善身形的大門上。
大門外的她正在離去……
他的理智希望她不要再來;他的感情卻軟弱地祈求她不要離開。
大門外——
梁善善伏在門上輕聲抽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收斂心神回過頭來。
醫院長廊上,一名上了年紀但看來儒雅溫文的老人家向著她微微頷首,顯然已經等了她一陣子。
梁善善禮貌還禮,卻實在想不起這名似曾相識的老人家是誰。
「初次見面,你好,」老人家說:「我是嚴開的父親——嚴仲愷。」
「啊!」梁善善尷尬地抹去頰上淚痕,「嚴大哥他就在裡面,請……」
「不忙。」嚴仲愷阻止了她開門動作。她狐疑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