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台北 致和國際銀行
「先生,這是您的開戶資料和金融卡,麻煩到前面櫃檯辦一下就可以了。」
翟語冰條理分明地將一疊文件整理好交給客戶。在銀行工作了三年,養成她處理事情有條不紊的好頭腦和習性。
「謝謝。你動作很快,很有效率唷……」
如同一般的男性客戶,他深意地望了眼美麗的翟語冰,欣賞稱讚:「噫?小姐你長得漂亮,名字也好特別。翟、語、冰——該不會和『昊極集團』的翟氏家族有關吧?」
「當然不是啦!」溫煦可人的笑容在翟語冰的芙蓉秀顏上綻放。
「先生想太多了。我只是碰巧姓『翟』而已,如果真有關係,我還需要坐在這裡一個章一個章慢慢蓋討生活嗎?」
「也對啦!」男人尷尬地笑笑,其實他僅是隨便找話題搭訕而已。「就好像姓王的不見得跟王永慶有關,姓辜的也未必是辜振甫的親戚。何況,我覺得你跟翟家的人不像,他們哪裡生得出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兒……」
「對不起,先生,我還要忙呢!」她以甜甜的微笑擋去無聊男子的鬼扯塔訕。
「後面的小姐,請問你要辦什麼?」
孤經於翟家以外,幾年來翟語冰一個人半工半讀完成學業,專科畢業後,憑著實力考進頗為知名的外商銀行。
在工作崗位表現亮眼的翟語冰以事實證明沒有翟家撐腰,她一樣活得精彩充實。
面對外人的好奇,她早已習慣了麻痺,也習慣將一般人的詢問隨意帶過;實質上,除了這個姓,翟語冰跟翟家可說是毫無牽扯。
幾年下來,僅在八十多歲老爺爺過生日時,她才會回老宅陪他老人家吃頓飯,那還不是出於自願,只因不想讓老人家傷心才勉為其難的配合。
萬一,有天連老爺爺都不在了,那她就真的是切斷和翟家惟一牽連,徹徹底底斷絕干係。
「翟語冰,你的電話——」同事呼喚她,一臉神秘兮兮。「男的喔!」
「謝謝。」翟語冰一點兒也不以為意,一面專心敲打鍵盤,核對客戶資料,一面快速拿起話筒,制式回答:「我是霍語冰,很高興為您服務。」
「哼——」彼端,沉沉傳來不以為然的輕蔑低嗤。「……我不需要你的服務,只是提醒你,明天是爺爺生日,不要忘記了。」
「你是……你是……」
彷彿炸彈猛地轟進腦裡,她頓時停止一切思考,停止任何動作,翟語冰甚至感覺連呼吸都快停止——
幾年了?幾年沒聽過這個聲音?沒見過這個人?
依稀記得,自從她接過那張踐踏她自尊而施捨的支票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偶爾聽老邁的爺爺提起,說他到美國和瑞士進修,接受專業管理學院的嚴厲訓練,做為回台接手家族事業的準備。
好一陣子沒聽說他的未來動向,怎麼突然間一聲不響就回來了?難道他已結束國外的魔鬼訓練,決定回台灣大展身手?
千百個疑問如石子投在湖面激起的漣漪同,一個接一個漂在她心底可是,她什麼也不能問。
「先生,電話……電話是你打過來的,這樣不表明身份非常沒禮貌!」
烘燙的臉頰、微顫的音調,在在昭顯她強烈起伏的情緒波濤,幾乎席捲她的自制力,撫著幾乎跳出來的心臟,翟語冰的情緒極度複雜……
到底是怎麼了?本該是恨之入骨的男人,該是讓她詛咒千萬遍不厭倦的仇人,為什麼僅是寥寥數語,便足以掀起她心海狂波巨浪?
翟語冰吸氣再吸氣,冷靜地追根究底,赫然發現自己竟還在意識深處裡思念著他——
天啊,這是哪一世積下的冤孽?
翟語冰輕咬紅唇明明白白感受那原該恨到骨子的男人,此時此刻正以他惑人的聲音、偉岸的身影來佔滿她空虛的心……
「先生,現在是上班時間,我很忙,請別浪費時間,我要掛電話了!」再一次用力地咬緊嫣唇,翟語冰希望自己的理智能因此痛醒。
「別裝模作樣……我是誰你會不知道?哼哼,無所謂,本來我就是被爺爺逼著打這通電話的——只要通知目的達到就好,我是誰一點也不重要。反正,我跟你本來就不相干……」
男人低沉渾厚的嗓音迷人依舊,然而,他緩緩吐出卻尖銳無比的每一字句,都如打樁似狠狠撞擊翟語冰心坎,一次次撞得她內傷纍纍。
「好吧!這位先生,謝謝你的通知……我知道了。」翟語冰不想在工作的時候與他爭執,淡漠客套回道。
「不必說謝,更不必得意,邀請你來參加我們翟家大家長的壽宴,根本非我所願,要不是爺爺堅持,我才……」他寒著聲調,狠狠放出冷箭。
「別說了!我都瞭解。」翟語冰忿然阻斷,壓低聲量斥吼道:「既然大家都是不想讓老人家失望,就好好在他面前演一場戲讓他開心便罷。至於,你我之間不必你提醒……我們早井水不犯河水了,不是嗎?」
「嘖嘖,才幾年沒見,沒想到嘴皮子倒是愈練愈厲害。」
「哪裡……」翟語冰不假思索回以冷槍。「一個女孩子孤立無援地在競爭激烈的社會裡討生活,這只是基本功夫。你們這種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當然不會懂……」
「喔?聽起來你似乎混得很不錯?」他話語中儘是夾槍帶棍。「本來,我以為你會繼承母業,成為酒國名花什麼的,沒想到你是『歹竹出好筍』,有模有樣成了金融界的粉領新貴哼,差點跌破我眼鏡。」
「翟昊禺,我真後悔接聽你的電話!」她怒沖沖地回話。這幾年,我們各過各的日子毫不相干,何苦非要找我麻煩?」
「喔?有嗎?你反應太過了吧?我什麼別的意思也沒有——」翟昊禺以平淡的語氣挖苦諷刺。「好歹曾經兄妹一場,本來,我是好心打算倘若你成了酒國名花,哪天一定帶著大班兄弟去捧你的揚。」「住口!」翟語冰怒火直衝腦門,深吸幾口氣,緩言清晰道:「很抱歉,讓你失望了。不管生活多困苦難過,這些年我一直努力活得理直氣壯。你聽好,這輩子休想看翟語冰的笑話!再見!」
忿恨掛掉電話,翟語冰氣得急喘吁吁,委屈羞辱的眼淚湧在眼眶。
她真是不明白——事隔這麼多年,翟昊禺竟然如此恨意不減?一出口便非要致人於死地?翟昊禺為什麼還繼續憎恨無意成為第三者的母親?」一輩的感情糾葛需要由她一個無辜弱女子來負責嗎?
「怎麼了?客戶又亂罵人啦?」
同事小茹看她眼眶紅潤,關懷地遞給她面紙。「哪一個客戶這麼『白目』?要不要報告經理來幫你處理?」
「沒有。不是客戶。」翟語冰搖了搖頭,拔干眼淚苦苦一笑。「沒事的啦……別理我。」
「不是客戶,你幹嗎傷心掉眼淚?」小茹萬般不解,試探問道:「你交男朋友啦?那男人聲音好好聽,長得帥不帥?」
「不是!你說到哪兒去了?」翟語冰低頭理人文件堆中專心工作,閃躲同事好奇追問。「只是……一個,嗯,一個遠親而已,你別亂想。」
「喔——遠親啊?」
小茹拉長音調,滿臉疑惑卻不敢再追問下去。
☆☆☆
風華絕代
台北社交圈最高級的夜總會。
七彩迷絢的燈光閃爍,一束束強光在眼前不斷地幻變旋轉,充斥耳膜漫天震響的音樂敲得半醉半清醒的翟昊禺昏昏恍恍……
「翟先生,你怎麼都不說話嘛?」細白幼嫩的小手在他結實胸膛摩挲。
「少 嗦!倒酒!」翟昊禺歪歪倒倒喝道。
「……好奇怪,哪個男人會來這種地方純喝酒啊?」踢到鐵板的女公關咕噥抱怨著。
「看他那樣子比失戀還淒慘落魄。」另一個女公關歎息道。
「拜託!以他的條件要什麼女人沒有?幹嗎為女人來這裡要死不活?我看一定是生意做不順啦——」又一個女人附和道。
隨著霓虹的流光變換,時而透亮、時而幽暗的空間裡,翟昊禺深不見底的眸子潛藏重度憂鬱。
即使身邊環坐風華絕代的美麗女公關,一刻不停地對他調情挑逗,使出渾身解數想燃起屬於男人的火熱,幾個酒國名花輪番賣力盼能獲得翟大少的青睞,而他始終無動於衷地猛灌酒,一口接一口。
「翟少爺是怎麼了?去哪兒搶了酒窖啊?名酒喝這麼凶?我們四大金釵多少客人在外面等得心癢難耐,結果你大爺全給晾著?」
媽媽桑琳娜搖擺細腰翹臀進到包廂裡,伸手一戳正正命中他脆弱的心口。
「來,告訴媽媽桑,咱們哪兒怠慢您啦?要不要換幾個新來的辣美眉看看?」
「少 嗦——我只想喝酒。」
翟昊禺粗魯推開琳娜,咕嚕咕嚕又灌下一大口烈酒。「喝夠了我就走人,你們全別理我!再 嗦我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