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白雲禪寺
「對不起,媽,都是我不好……」
翟語冰哀慟地抹去淚滴,美麗翹卷黑睫上懸晶瑩珠淚,平日清靈澄澈的明眸此時裝滿濃重憂鬱,挺立鼻樑和秀致紅唇在小巧而蒼白的臉龐,明白昭顯了楚楚堪憐的哀傷……
翟語冰個子瘦高,孤獨鵠立淒清禪寺內殿,在裊裊清煙漫繞的骨灰罈前,輕聲細語說著母女間的悄悄話。
過度哀慟的她,瘦削修長身子微前傾,一襲默黑裙衫在涼風中飄然輕曳,直直長髮順著耳廓滑落至腰際,偶爾被風輕輕撥弄,那直瀑般的髮絲拂過艷若桃李的面容,正是美麗奪人聲息……
即使蹙著眉、抿緊唇,翟語冰超凡絕俗的美麗依然不減,在 煙霧裡加添神秘美感。
「媽……都怪我,怪我沒有及時想辦法向翟昊禺借到錢,才錯失開刀的良機,白白賠掉您寶貴的生命!是我不好!」
再度抹去眼淚,翟語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支票。「打從被迫搬出翟家,我心裡立誓再不用翟家的一分一毫,若非為了救您,我也不會去求那個冷血動物——」
她以怨毒的目光看著支票落款「翟昊禺」龍飛鳳舞的簽名,語氣惻然。
「可是,您還是沒用上女兒尊嚴盡掃求來的一百萬啊!」
點起火,翟語冰深吸口氣,將支票的一端引燃,幽幽道:「既然沒能救到您,我也絕不會動用它。就算餓死,語冰也絕對不用翟家的錢……媽,請您保佑女兒,從今以後遠離翟家的陰影,平平安安把日子過下去。」
火苗快速吞噬她手中薄薄的一張紙,支票瞬間燒成灰燼,也燒盡她和霍家的恩怨……
翟語冰閉上眼睛,任涼風吹去眼前的黑色灰燼,她以為從此自己可以徹底忘記翟家的每一個人,包括她從小使偷偷喜歡的大哥翟昊禺。
然而,年輕單純的她並不知道世界上有種東西,即便化成灰燼,仍然可以無處不在——
那東西,叫做「愛情」。
第一章
午後 翟家大宅院
透過精緻朱雀門庭,惟能見蓊鬱蒼翠的濃密枝啞,恰好巧妙遮蔽樓高五層、金碧輝煌豪邸的顯耀招搖。
只在偶爾一陣風吹過的瞬間,路人才得以快速窺視翟家全貌。
翟家人低調神秘生活形態,讓庭院深深的百年大宅院,蒙添詭譎而迷離的特異氣氛。
就在這謐靜的午後,翟家門前濃密參天老樹傳出清脆蟲嗚鳥叫,間中卻也隱約透出一名年輕女子低嗚的殷殷哀泣。
「大哥,我求求你……」
「誰是你大哥?這裡的人都跟你沒任何關係,請你不要亂叫,我可擔不起。回去吧!」
甩甩及肩的長髮,男人無情地轉過身,冷漠攢緊了濃眉,不見底的瞳眸深處寒凜,對哭泣女孩完全無動於衷。
「大哥,你不能見死不救!」女孩再哀求。
「那得看救的是什麼人?要我拿五十萬去救一個拐人丈夫的狐狸精,門兒都沒有!」他說話毫不留餘地。
不羈地雙手背在身後,緩緩踱步至窗前,他的舉手投足充滿剛強男人味兒,連瀟灑模樣都展現出翟家長子做為企業領袖的恢宏氣度。
他,就是翟昊禺。
「胡說!我媽不是狐狸精!」女孩聲嘶力竭哭喊。她是生養我的母親,也是爸爸深愛的女人,請你看在爸爸的分上……」
「閉嘴!不准你叫他爸爸!」他一拳揮落桌面紙鎮,語氣嚴厲駁斥。
「誰說他是你爸爸?你憑什麼叫他爸爸?現在馬上給我滾!滾!」
「不!大哥,不要趕我——」女孩心焦如焚撲倒在他腳邊。「求求你,算我求你!看在我們幾年兄妹情分上,區區五十萬,對你只是九牛一毛,卻足以挽救一條人命啊,為什麼你的心這麼狠?」
「求我?哼……」他斂起寒劍眉峰,揚起嘴角冷笑。「請問你拿什麼求我?是不是跟你那個不要臉的母親一樣,下作低賤的用身體去換?是不是?」
「大哥……我真的需要錢。」女孩哀淒求助,鎖緊的眉心填滿苦澀。
「不准叫大哥!早說過我不是你大哥!」翟昊禺恨恨怒罵。
那一句句「大哥」她喚得自然順口,他可是一聽就有氣!
明明是父親情婦的拖油瓶,靠著那女人狐媚手段莫名姓了高貴的「翟」姓,從此和翟家成了不可分割的血親,享有不同於平凡女孩的待遇她憑什麼?
就憑那張與她母親一樣楚楚可憐、惹人疼愛的絕麗外貌嗎?
哼!翟昊禺可不吃這套。即使其他家族成員高興多了個漂亮妹妹,翟昊禺偏偏不甘心,打從心底不願意讓母親情敵的女兒闖入翟家人的生活範圍。
「說啊?你準備拿什麼求我?當初,你媽又是用什麼不要臉的手段求我爸讓你姓了我們的姓,還大搖大擺住進我媽的房間裡?你說啊——我非常有興趣聽聽!」
「不!你不能侮辱我母親,你沒有資格批評她!不可以……」
她拚命搖頭,搖出奔流不止的眼淚,女孩終於匍匐哭倒地上,傷心欲絕。「你不記得了嗎?之前你答應過爸爸,在他臨終前,是你親口答應他要照顧我和媽媽……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我們,她就快不行了……如果再不救她,她會死的啊!求你高抬貴手好不好……」
「死?」翟昊禺微撇嘴角冷笑。「那是報應啊是她奪人所愛、罪有應得,怨不得人,死不足惜!」
「大哥……她是我母親。」她心如刀割。「請你不要這樣說……」
「我哪裡說錯了?」他斜睨地上哭成淚人的她,聲音如鋼鐵般堅硬冰冷。
「等了這麼久,上天終於要收她了?果然應驗老天有眼哪。」
「你?!竟然說這種惡毒的話?翟昊禺,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無血無淚?」
悲慟的翟語冰撐起身子起立,難以置信顫抖雙唇,她眨動濡濕的眉睫,字字帶淚。「不借錢救人一命便罷了,竟然紅口白舌亂下詛咒,她是你的小媽啊,好歹算是你的長輩!」
「我沒有這種長輩!」翟昊禺仍然無動於衷,眸光冷冽。「我說的句句實言,你不想聽也可以,現在即刻離開我的視線。」
「好——我走!但是,你休想這樣就把我們母女擊倒。」
看著他始終沒有表情的面孔,翟語冰挺起背脊、拭乾眼淚,重重咬了下朱紅唇瓣,態度堅毅道:「我終於認清你的真實面貌。不過是區區五十萬,你們姓翟的不借,總有其他善心人土願意做好事——」
她迅速轉身,不待他反應便疾步離開。
「等一下。」思索好半晌,他在她快走出房門之前叫住她。「你給我回來!」
火速掏出支票簿,簽下面額一百萬的現金支票,翟昊禺慣常漠寒的眸光透出類似緊張與關懷的異樣,即便他口氣仍然非常不友善。
「你想找誰做善事?啊?頂著翟家的姓,頂著翟家女兒的名分,休想像你母親去幹那種見不得人的勾當,在外面給我丟人現眼這一百萬你拿去!」
吞下滿腹心酸,翟語冰為了母親只得向他伸手,接下他的施捨。
「翟家的女兒?哼……你真以為我希罕這個姓?天知道我多恨這個姓!多恨跟你們翟家永遠扯不清的關係……」她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將支票折妥放進背包裡,深怕他會後悔收回似的。
「本來你就不該姓翟!」抓到發揮的重點,翟昊禺毫不客氣往她至深的痛處猛擊。「本來就是父不詳的私生女,是我爸當初鬼迷了心竅才收養你……」
「夠了!我不要聽!」捂緊耳朵,翟語冰長長吐出一口氣。「我的身世我自己清楚,不必你提醒。」倔強噘起紅唇,她硬是撐住幾乎奪眶的淚水,甩動長髮恨恨道:「無論如何,謝謝你們翟家的一百萬。再見!」
望著她瘦削離去的背影,翟昊禺胸口仿如巨石阻擋,悶悶沉沉的窒礙感讓他深深吸了口氣。
哎……
打從翟語冰以父親細姨女兒的身份跟著住進家裡後,對這個戶口名簿上登記為自己妹妹的女孩,他實在不知該以怎麼樣的態度面對。
翟語冰善良甜美,住進家裡很得翟家兄弟一致疼愛,但她再美麗可人,她的母親始終是父親的外遇,也是讓自己的母親痛不欲生的禍害根源,這樣的妹妹,做為母親最疼愛長子的翟昊禺怎麼疼得下去?
而今,父母親雙雙辭世,翟語冰母女也搬出大宅,上一輩的恩怨照理是該終結的時候。
可是,他對破壞家庭的第三者恨意依然深刻:而她,也仍姓著父親賜予的姓,依然是翟家名正言順的女兒——
翟昊禺不能完全斷絕和她的關係,而每回見翟語冰,總要掀起複雜糾結的情緒波濤,不能解也不會解的恩怨仇隙常擾得他心焦氣躁。
為免麻煩,對於這個戶口名簿上的妹妹,翟昊禺索性能不見就別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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