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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齊萱

  「叫我送你到機場來的人,要我帶一樣東西給你,」程勳說著便從粗絨褲袋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絨布袋來遞給她。「而我對你的稱呼也好不容易才從『雷警官』到『雷小姐』,所以你怎麼可以突然在這個時候片面決定,說不給我們一個『往後』的機會?」

  孝安一邊掏出絨布袋裡的束西,一邊失笑道:「我想我已經有些明白你們當中哪一個才是情場上的常勝將軍了,程勳,你還是直接喊我孝安吧。」

  出現在孝安眼前的,是她那條前些時候被秦勝暉拉斷的項鏈。原來司奇還真的悄俏拿去修綴焊連了。

  「很好,孝安,」程勳把車停在機場前。「視你一路順風。」

  「謝謝你送我一程。」

  「不客氣,他大概也只肯讓我送,等你回來時,我相信他就會親自來接了。」

  孝安默然無語,逕自推開車門,打算下車去。

  程勳則及時補上最後一句的叮嚀。「對了,孝安。記得把項鏈戴上。」

  「為什麼?」她一腳都已踏出車外了。

  「因為他說,現在也只有這樣,他才能離他最在乎的人的心最近。」

  等孝安自五味雜陳的心情恢復過來時。面帶彷彿洞悉一切笑容的程勳,早已蒲灑的揮揮手,開車遠去了。

  之俊推開落地玻璃窗門,跟在她後頭,走進客廳的孝安,還來不及欣賞參觀她的小屋,已經先小心翼翼的問道:「之俊,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換做你是我的話,生不生氣呢?人五天前就已經來到台東了,卻去住什麼『警光山莊』,是啦,我這裡又沒有地熱溫泉游泳池,沒有辦法讓你徹底舒解疲勞,忘掉工作上的煩惱,也難怪你會連通知我一聲,打個電話給我都不肯。」

  「之俊!」孝安面露乞求之色的拜託道:「剛剛到台東的時候,我的心情真的很差,手裡拿著學文給我的電話號碼,在機場裡考慮了又考慮、猶豫了又猶豫,最後想到你是回來分派喜餅的。我實在是不好拿這樣的自己,來掃你的興,破壞你的喜悅,所以才會在盤桓了將近一個小時後,還是叫了部計程車,直驅知本溫泉,因為侯叔去年才帶全家來度過假,說那裡——」

  「翠巒環抱,椰林圍繞,優遊於暖堤之池,徜佯在曲徑幽谷,晨曦溫暾,晚風送爽,實乃旅遊休憩之最佳勝地。」

  孝安覺得不可思議似的瞪大眼睛。「這是什麼?你臨時創作出來的詩?」

  「是剛剛在等你回房去收拾行李時,你們負責管理那裡的同仁。讓我看的落成志中寫的啦,他們其中一位泡的茶。還真是好喝。」

  孝安趕緊捉住機會說:「你不生我的氣了?」

  「看在你剛剛二話不說。馬上就收拾行李跟我回市區來的那份乾脆上,這一回啊,就饒過你吧。」

  「謝謝,不然氣壞了你,叫我怎麼去跟學文交代?」隨手放下行李,她便把自己拋進了沙發。

  「還說呢,那將心比心,如果知道你來了台東。我人又正好回來,卻沒有好好招待你的話,你想司奇他會怎麼——」

  見孝安驟然白了一張臉,之俊不禁暗罵自己糊塗,幹嘛哪壺不開提哪壺呢?「對不起,孝安。」

  孝安搖了搖頭,刻意裝做沒事的說:「你喜餅都分派完了?需不需要我幫你?」

  「都差不多了,其實你也明自我和學文的,如果不是我未來的公公、婆婆和那些大姑、小姑們的堅持,我們還真想連在台中舉行的傳統婚禮都省下來。」

  「在台灣辦喜事,加上學文又是盛家的獨生子,我看哪,你還是硬著頭皮,受一次擺弄吧,反正等過後兩天,在台北舉行的那一場婚宴,就可以完全照你和學文的意思做安排了,不是嗎?」

  說到這裡,之俊本來微蹙的眉頭,總算完全鬆開來。「還真是多虧了我能幹的小媽,不但在跟盛家的禮尚往來中,每項每樣都周到漂亮,連要在台北招待朋友的那場婚宴,她也全幫我包攬去了,我日本、台東兩地的好朋友,甚至都已經接到了機票,如果沒有她,我這個前十幾年,一直都住在日本的笨人,還真是不曉得要怎麼做個得體的台灣新娘。」

  提到司玲。孝安就無法不想到司奇,終於忍不住衝口而出說:「你們全都不相信我那天晚上,真的有看到司奇開槍打死人的事,對不對?不然為什麼連與他親如司玲姊的人,也都能若無其事的過日子,並開開心心的為她唯一的女兒辦喜事?」

  說完又覺得不太對勁,馬上望向之俊道:「對不起,我不是要澆你冷水,也不是在怪你們居然還有心情辦喜事,而是——」

  「孝安,你別急,」之俊坐到她身邊來說:「別急,我都明白。不會誤會的。」

  孝安聽了,才鬆了口大氣,倚回椅背,仰頭閉目歎息:「我原本以為離開台北。就能夠讓我暫時拋開一些事情,至少可以不再那麼想他的,但這裡渾然天成、自然清新的風景,對我卻起不了半點撫慰的作用,之俊,你說我是不是瘋了?要不要乾脆回隊上去,承認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是我把史佩珍告訴我的淡水,錯聽成金山?老天,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我不曉得別人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之俊接在她後頭,極為冷靜的說:「但我相信你。」

  孝安聞言整個人差點都跳了起來,馬上打直身子,睜開眼睛並拉起之俊的手嚷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相信你,相信你那天晚上,真的是看到司奇開槍打……倒了一個人,但是,」之俊搶在孝安出聲前又說:「我也認為其中必定還另有隱情,而『事實』,則可能既不是你當天晚上所看到,也不是我們現在所能推測出來的模樣。」

  「是嗎?」孝安那雙又圓又大的眸子,至此總算才稍稍浮現出之俊昔日所熟悉的光彩,並露出急欲得到證實的期盼神情,令身為她搜尋目標的之俊,看了都微覺鼻酸,愛情啊。真是既述人又磨人的。「你真的這麼想?真的這麼以為?而不是像學文說的——」

  「咄,」之俊打斷她道:「你聽那個盛大律師的,什麼都講證據、都講事實,一點情調也不懂。」

  「是嗎?」孝安忍不住取笑她說。

  「嘿,孝安,你到底是要聽他或聽我的?」之俊責怪道。

  「對不起啦,實在是這陣子週遭沒一個人支持我,每個聽過那件事的人,都用懷疑的眼光看我,現在好不容易聽到至少還有你一個人相信我,讓我簡直找不到適當的字眼,來形容剛剛那種終於放鬆下來的感覺,所以才會突然——」

  「回復原先開朗活潑的個性?」之俊插進來說:「其實我不過是代你說出心底最深的期盼而已,你不覺得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孝安眉頭微攏的說。

  「愛情果然會令人盲目。」

  「之俊!」

  「好、好、好,」之俊笑道:「我說,我說就是了,你別凶嘛,其實在你的內心深處,是比誰都要相信司奇的,偏偏事情發生的經過,又只有你一個人看到,再加上你身為警員的職業本能,竟讓你產生盲點,完全沒有想到找所說的那種或許你沒看錯,只是司奇也有非那樣做不可的情形。反倒一味的鑽牛角尖,把自己給逼進了絕境。」

  孝安還在細細咀嚼之俊這一番分析,來不及說什麼,門口已率先傳進來一個男聲。「不愧是日本推理小說的翻譯家,簡單三、兩句話,就為孝安解開了心結。」

  「學文!」之俊人隨聲起,立刻奔到未婚夫身前。

  他則一手欖住她的肩膀,完全不顧忌還有孝安在場,馬上俯下頭來。若非之俊閃得快,這一吻就絕不會只是落在她的粉頰上。「你還躲?」

  「學文!」之俊推道。

  「說好只過來一個禮拜的,你自己算一算,今天都第幾天了?已經第九——」

  「盛學文,你一定已經在外頭站了很久,對不對?」孝安雙手交叉,環到胸前來說。

  「何以見得?」

  「如果不是偷聽到了之俊的戲言,你會迫不及待的,就在我面前表現起『情調』來?」

  學文放開了之俊,走到孝安面前蹲下來說:「還在怪我?其實我從頭到尾,就沒有反對你跟司奇在一起的意思。」

  「你也從來都沒有表示贊成過。」孝安顯然仍心有未平。

  「孝安,」學文硬拉起她的手來說:「雷公與師母就像我另一對父母一樣,他們擔心你,你又不肯跟他們把事情解釋清楚,我不硬著頭皮,充做你們的中間人,多多少少發揮一點緩衝的作用,行嗎?」

  「你是余啟鵬的法律顧問,他們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實在是無法太公開、說得太清楚嘛。」

  「但也並非沒有暫告一段落的時候,所以我才會一再勸你。如果你等到司奇完全脫離泥淳後,再與他交往,到時別說是我會大力贊成了,就算雷公反對,我也會第一個衝上前去幫你們做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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