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後,司徒漠終於能夠下床了,但前來探病的魯荻,卻看他倚在榻旁喝悶酒。
「好香的酒,來,我也來一杯。」
「你倒是識相,沒將我的酒一把搶去。」
「這是你自己的,你都不要了,我還幫你愛惜作啥?」
司徒漠聞言一征,連原本已湊到嘴邊的酒都停杯。
「怎麼?不會真生氣了吧?」
「不,是你的口氣讓我想起一個人。」
「誰?啊!你不用說,我知道。」
「你知道?」司徒漠有些訝異。
「一定是任姑娘。對不對?這幾天她不眠不休的照顧你,好不容易照顧到你可以下床了,卻忙不迭的找酒喝,不生氣才奇怪呢!」
「不,」他搖頭苦笑。「不是晴光。」
「那是誰?」
「是月翔風。」
但魯荻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當然還是不曉得那是何方神聖,遂露出一臉茫然。
「月魔。」
「月魔?你知道他的名字?怎麼可能?不是才見面,就被打成重——」
司徒漠瞪他一眼。「怎麼不講了?」
「這……呃,勝敗乃兵家常事,不足掛齒,小事、小事,來、來、來,我們還是喝酒吧!」
「轉得那麼硬,不怕閃了你的舌頭。」
「你都知道,還來尋我開心,再喝兩杯。」
司徒漠看出不對。「你好像有心事?」
「因為不好玩了。」
「沒頭沒腦,說什麼呀?」
「月魔突然不見,你受了傷,我們幫主又說要把蜻幫交給我,你說——」
「什麼?」
魯荻被問得莫名其妙,突然摸一下他的額頭,反被司徒漠喝問:「幹什麼?」
「看你是不是熱度未退,所以話才會講得支離破碎。」
「去你的。」
「原來好好的,還會罵人哩!不錯、不錯,最好連身體都趕快好起來。這樣我才不會太無聊。」
「我還等著你回答問題哩!無聊什麼?」
「什麼問題?」
「就你剛剛說的,我全聽不懂,月翔風不見了?」
「任姑娘沒告訴你?」
他不問還好,一問司徒漠連臉色都變了,光顧著喝酒,卻在連下三杯後,被魯荻擋住。
「你幹什麼?」
「再喝下去,就真的不像我所認識的司徒大人了,上任以來,雷厲風行的氣魄哪裡去了?」
「你不是一向覺得我煩嗎?」
「是有點,因為咱們蜻幫又不是什麼不良的幫派,就你愛查,有什麼好查的?也不想想咱們的靠山是∼」魯荻猛然打住。
司徒漠卻接下下去。「行了,誰不知道你們自以為京城第一幫,因為有神秘幫主撐腰嘛!鬼鬼崇崇,簡直就跟只縮頭烏龜沒有什麼兩樣。」
「嘿!心情再怎麼不好,也不必罵到我們幫主頭上吧!其實……你這次這樣,我們也覺得很過意不去,尤其是任姑娘所受的委屈,更是——啊!」
他之所以大叫,是因為被司徒漠揪住領口的關係。「晴光受了委屈?受了什麼委屈?」
魯荻見他臉色不對,早已經在心底臭罵啟己的嘴快上百遍了。「沒有,什麼都沒有,司徒大人,你就當我剛剛是放了個大——啊!不,瞧我,真的狗嘴吐不出象牙來,總之你當我什麼都沒說,好不好?行不行?」
「你明知道不好也不行。」
「但是我若是說了,你聽了以後,一定不會苦罷甘休,那任姑娘怪罪下來——」
「自然有我幫你一力承擔。」
「真的?假的?」
「那還不知道,但有一件事卻絕對是真的。」
「哪一件?」
「就是你現在要是堅持不說,我馬上會——」
魯荻招架不佳,只得插口道:「行了,行了,我知道,我明白,我這就說。」
司徒漠這才放開了他。「說!」
「京城內人人傳言,你的女——不,是你的未婚妻已遭人染指,所以你才不再要她。」
有那麼一剎那,司徒漠就只是瞪大眼,甚至連嘴都微徽張開,好像不明白魯荻的話意似的。
「聽不懂?還是太生氣了?」急得魯荻差點沒在房內團團轉。「真是的,司徒大人,沒事你別嚇我呀!我也是好意,才沒有一早便說給你聽,這個任姑娘她——喂,」看他頭也不回的往外面走,魯荻更急了,只得反手扯住他問:「要上哪兒去?」
「找晴光去。」
「找她?她不是天天都在身旁照顧你嗎?」魯荻委實錯愕。
「她……唉!說了你也不懂。」司徒漠急著要擺脫掉魯荻的制肘。「總之你快放開我,不然我怕就要來不及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這才是她離開我真正的原因,傻女孩,我司徒漠豈是那種器量狹小的市井小民,她太小看我了。」
魯荻聞言,不但不肯放開他,反而把他捉得更緊。「你真的不介意?」
「換做是你,會介意嗎?」
魯荻心中浮現一個身影。「這個嘛……」他突然變得扭捏起來。「我是很喜歡她啦,但人家對我可能一點兒意思也沒有,所以我想……我想……」
原本只是隨口的一問,卻換來他的滿臉通紅,那其中可有意思了。「你心裡真的有她?」
「我……我……我……」終於放開司徒漠,雙手搖動如風中的花。「你不要亂猜,我什麼也沒說。」
得回自由,司徒漠現在也顧不得他有沒有心儀的對象。「我繼續猜,你自己慢慢決定講不講吧。」說著便往外揚身而去。
「等一下。」魯獲急急忙忙的跟上。「司徒大人,你傷還未全好,到底要趕著上哪裡去?」
「靜澄精舍。」
「靜澄精舍?」魯獲大吃一驚。「那不是尼姑庵嗎?你一個大男人,去那裡做什麼?」
「把晴光給找回來。」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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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有客找。」
晴光抬頭起身。「煩請師太辭客,晴光誰都不想見。」
面容慈藹的老尼姑沒有一口應允,只是默默注視著她,最後晴光不自在了,只得反問:「師太,晴光臉上或身上有任何不妥之處嗎?」
她笑了。「癡兒,尚如此在意身外之物,如何入空門?更何況我們出家人請求四大皆空,連身子都不過是具臭皮囊。」
「師太……」晴光想要辯解。
老尼姑卻抬手制止了她。「施主,何妨見過客再說。」
「不。」她狠下心來堅持:「請師太辭客,晴光的塵緣已了,再不願見紅塵俗世中任何人。」
「當真?」
晴光的心頭掠過司徒漠的身影,自父親……離開後,不,應該說從小到大,他便是自己身邊最可靠的朋友。
是的,朋友,只是朋友,也永遠都會是她最尊崇、最敬愛、最珍惜的好朋友。
如果後來沒有出現……如果後來照雨沒有出現,沒有介入他們之中,她和司徒漠會在雙方家長的默許及祝福下,結為連理嗎?
雖然沒有確切的答案,因為所有假設性的問題,從來就都無法得到確切的答案,但可能性應該極大吧!
然而……照雨終究介入他們——不!晴光搖搖頭,是照雨終究打動了她的芳心,甚至長軀直入,讓她從此再無法……
「施主,」老尼姑的勸慰將她喚了回來。「意隨心生,身隨意走,這精舍怕是留不住施主了。」
晴光發急。「師太要趕我走?」
「不,是你的心還不想留下來。」
「師太,請您相信我。」她甚至想要跪下來。「求求您,師太,天地之大,實已無晴光容身的地方,我——」
老尼姑扶住她,聽到身後響起的腳步與話聲,知道自己已經毋需再勸。
「晴光,當真如此狠心,要拋下老爹爹出家去?」
晴光一怔,隨即往聲音來源望去。「爹……爹爹!」
站在那裡,雙眸含淚,雙臂敞開的,可不正是任清輝。「女兒,爹爹沒死,爹爹來接你了。」
「爹!」她往他衝過去,在這剎那,的確天地之大,再無任何一個地方比得上父親的懷抱來得更加溫暖與充實。「爹爹。」
第十章
望著矗立於眼前的華山,晴光突然膽怯。
「近鄉情怯,可是這樣?」清輝問女兒。
「爹。」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個字,卻已道盡千言萬語。
作夢也想不到父親真的還在人世間,雖然之前始終拒絕相信他已死去,但是乍見活生生的他,還是讓晴光又哭又笑了好一陣子。
想不到接下來,還有更多的意外等著她。
「您是說照雨他並沒有殺你?」見父親點頭,晴光簡直就是滿頭霧水。「但是我分明看見——」
「你看到的是我一心求死,而翔——不,該叫他照雨,但我總是改不了口。」
「那你就繼續叫他翔風好了。」
「怎麼你們倆講的話一模一樣?」
「嘎?」
「名字呀,翔風也說:『如果您覺得順口,那就繼續喊我翔風好了,國為我曾答應過……一個人,說寒照雨三個字,只讓她叫。』你說這孩子教不教人疼呢?這麼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