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不相信。」天山子漲紅了臉叫。
地海子還待說什麼,晴光已經幽幽開口:「他們都死了,難道恩怨還不能隨之消散嗎?他們都死了,爺爺、婆婆,難道這樣還不夠嗎?過去的恩怨我不清楚,現在也不在乎了,我只知道為此我們都已付出龐大的代價,這樣,還不夠嗎?」
那天的爭執就因晴光這段話而畫上了休止符,之後也沒有人敢再在她的面前提及這個敏感的話題,直到今日。
「晴光。」
「司徒,」她揚聲道:「我在這裡。」
一個漂亮的「鷂子翻身」,他已來到晴光的面前,「我以為……」
「以為我在湖猻愁。」
「是,我以為你會在那裡。」
「我寧可全貌來看它。」
司徒漠知道她指的不光是景色,想之下,便毅然決定的說:「好,我告訴你。」
「時候到了?」
「嗯,我答應過你,總有一天一定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說給你聽。」
「我在聽。」她看了他一眼,眼神清澈,寫滿勇氣。
「但千頭萬緒……」
「先告訴我,你們為什麼會突然打回來,不是說要出去十天的?」
「因為我們在中途接到一個包袱。」
「裡頭是?」
「一對兵器和一套衣服、鞋子。」
「我不明白。」
「就是昔日文武判官的武器,一支判官筆和一柄斧頭,外加一整套當年武判官的衣服與鞋襪。」
「是爹的東西。」
「是,是恩師的東西,還有月——不,你說他原名是?」
「寒照雨,他是寒瀟的兒子。」
「照雨、翔風,果然注定風雨交加,連在他身旁的人都無法倖免。」
晴光只是沉默。
司徒漠便再接下去說:「還有寒瀟的兵器,恩師一見便變了神色,當下決定回來。」
「他什麼都沒跟你說?」
「以前的事,或現在的?」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
於是司徒漠把二十四年前的那場爭鬥,以及後來引發的慘劇詳細的說給她聽,讓她明白。
「丁泉是你殺的?」
「嗯。」
「鐘石也死了,羅雲聽說也已遭到爺爺的懲治?」
「應該說是婆婆,婆婆氣他害死了翔風,」司徒漠顯然還是習慣舊時的稱呼。「甚至不容他分辯就擊斃了他。」
「機關算盡,結果又如何?這麼說,天門派內現在僅剩……」
「萬鬆了。」
「他?」晴光心頭懷有疑慮。
「誓言要重整天門派。」
「這次的行動,他為什麼沒有加入?」
「聽說他臥房在床,已逾半年。」
「病的倒真是時候。」
「你在懷疑什麼?」
「沒什麼,我比較關心的是爹他……和照雨之問所發生的事。」
司徒漠好想問:那你呢?你跟月翔風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他的死,也帶給你這麼大的傷慟,甚至不下於恩師的份量?
但他終究沒有真正的問出口,縱使有千百種懷疑與猜測,月翔風都死了,跟個死人有什麼好爭、好計較的呢?無論他和晴光之問曾有過什麼,司徒漠決定都讓它就此打住,不提,也不再問了。
「恩師一見那些東西,便頻頻的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什麼意思?」
「我也問了,但他欲言又止,只催我趕路,並說一旦見了送包袱的人,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那你沒有問他包袱是誰的?」
「問了,當然問了。」
「答案是?」
「當年幫他保管包袱的人。」
「什麼?這不等於沒說。」晴光簡直被搞得莫名其妙。
「我也是這麼想,但恩師的脾氣你也知道,除非是他自願說的事,否則不論我們再怎麼追問,也是惘然。」
「那你們回到華山後,又為什麼會上猢猻愁?」
「原先當然是先回山莊,卻昏見它起火燃燒,羅雲並謊稱你和月翔風均被其他兩人追殺上山了,所以我們才會跟著上去。」
「結果我並不在上頭,反倒是與你們錯身而過。」
她跟月翔風在山上待了一整夜?為什麼?想歸想,司徒漠依然沒有開口問。
「是的,剛上去時,其實是看到月翔風以一敵二的,原來他的武藝比我們先前所知的還要高上十倍不上,太驚人了,當時別說是我,連恩師都看傻了眼,我想丁泉和鐘石原先也都沒料到,如果他們知道的話,就絕對不會把羅雲留在山下。」
「那後來爹又怎麼會和照雨……」發現鼻頭發酸,不知自己依然脆弱,只好打住,求不落淚。
「來場面就有些混亂了,丁泉和鐘石一再逼問:『東西在哪裡?為什麼藏了這麼多。都不肯拿出來?」』
「翠玉令?」
「他們也是這麼回應的,恩師還說在誰那裡,他們四人應該比誰都清楚才是,這句話說完,月翔風的攻勢便更凌厲了。雖然他還是什麼話都沒說,但幾乎任誰都看得來。他巳一意要取那兩人性命,所以與其說丁泉是我殺的,還不如說我只是補了後一劍。」
「他們什麼時候知道照兩身份的?」
「石眼看打不過他,便叫道:『喂,姓月的,你打算隱姓埋名到幾時,連你父親的物都不想要了嗎?』」
「他們從哪裡得知照雨的真正身份?」
「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恩師一聽,身子立即為之一震,顯然完全沒有料到,連都呆掉,可恨的是那已經受了重傷的丁泉,竟在鐘石的掩護下,趁我們發怔的剎那,扯落恩師斜背的包袱。」
「他看到了判官筆。」
「也看到了斧頭,不過接下來,他卻說一句令我們有些莫名其妙的話,他說:『把靴子給我。』」
「靴子?」
「是的,一連說了兩遍,連恩師喊他都渾然未覺。」
「我爹喊他做什麼?」
「恩師應該是想要確定他的身份吧!所以連喚不好幾聲的『孩子』。」
「孩子。」爹叫照雨孩子,可見他真的是老天爺,難道說寒瀟真的為父親所殺?
「晴光,不准你胡思亂想。」彷彿能看穿她的心思,司徒漠低聲喝道。
「但是但是…除非爹爹他並非武判官,但他是,他真的就是,對不對?」
這一點已經獲得天山子證實,連司徒漠都無法加以反駁。「是的,他是,但是晴光,恩師絕對沒有害死寒瀟一家人,他絕對沒有。」
「那照雨為什麼要殺死他?」
「這……」
「你告訴我呀!如果爹不是兇手,為什麼不反抗?為什麼要任由照兩將那支判官筆插進……插進……」她淚流滿面,無法再往下說。
「我不知道,」司徒漠據實以告:「晴光,我很想說我有答案,很想告訴你我有證據,可以證明恩師並非當年殺寒氏一門的兇手,可以證明月翔風找錯了人,如果可以。」他握緊雙拳,拔高了音量。「晴光,如果可以,我甚至想要跟你說:沒有,月翔風他沒有殺害恩師,但是,這些我都做不到,而你可知道,我是多麼的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嗎?」
她慢慢止住淚水,要求他:「那至少可以告訴我當時的情況。」
「恩師叫完孩子以後,鐘石大笑說:『任清輝,你總算露出真面目來了,我師父也真是個老糊塗,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你所欺,讓你做過武判官不說,後來又任命你為總管,再管下去,我看連我們四兄弟的命都會被你管沒了;東西呢?你藏在身上那麼多年,應該也藏夠本了吧?」
「爹怎麼說?」
「恩師說:『滴翠玉令我沒有,命卻有一條,只不過這條老命也不是你們的,而是這孩子的。」』
晴光瞪大了眼睛,這不等於承認他果然是兇手了嗎?
「『真的是你?』月翔風說,恩師則回答:『是的,孩子,是我,這判官筆還給你,我——」』司徒漠的話聲戛然而止。
「接下來呢?司徒,接下來呢?」
「很抱歉,晴光。」
「這個時候,你跟我道什麼歉啊?我要知道的是,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
「坦白說,我不知道。」
「你說什麼?」就算司徒漠突然出手打她,恐怕也換不來晴光更深的驚詫。
「我說我不知道,晴光,很抱歉,但接下來丁泉和鐘石聯手對我出劍,我不得不全心應付他們,只恍惚,只恍惚瞥見月翔風一手提起一隻靴子,一手握住判官筆,等我刺死丁泉,得著空隙往他們的方向看去時。就已經是……是……唉!」
「是我趕到的時候了。」晴光幫他把話接下去。
他再重重歎了口氣,然後才說:「是的,接下來你就趕到了。但在你尚未出聲前,我曾聽見月翔風說:『不!不對,不對!』」司徒漠皺起眉頭,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樣。「這些天來,我把事情經過反覆想了又想,就這句話想不透,或許原本還有下文的,但是——」
「卻因為我的狂吼,而讓他沒有機會出口。」晴光截斷他的話
說。
「晴光,怎麼責怪到自己頭上來了,事情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