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借你們山莊裡的某樣東西。」
「這樣叫做借?」
「大小姐看完夜景,怎麼不繼續欣賞晨光,何必一大早匆匆趕回,徒增大家的困擾。」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父親不在,正是私會情郎的好時機,你說是不?」
晴光漲紅了一張臉,卻也同時想到。「照——翔風!你們把翔風怎麼樣了?」
「聰明呀!聰明,可以馬上想到月翔風;但也可惜呀!可惜,誤信錯愛。」
他陰險的表情,詭異的口氣,讓晴光已顧不得眼前的火勢,畫開扇子,就往他頸間抹去。
但羅雲畢竟是雲派的掌門,腳底下雖然連動也沒動,可是胸縮頸,一下子便躲過了這一招。
「你們要什麼?不會正大光明的來要嗎?」她嘴裡罵著,手上也沒閒著,繼續發動凌厲的攻勢,掌力挾風,不斷藉由鐵房畫開去。
「我們要什麼,恐怕普天之下,少有不知之人,偏師父不通人情,硬是不給。」
「所以你們下毒手,害死寒瀟一家人。」
羅雲見招拆招,卻也見識到這小姑娘的武藝不俗。「上回的花香你還喜歡吧?」
「卑鄙、無恥、下流!」
「哈,哈,誰教你要如此好驕?我讓人絆住司徒漠,再把你偷偷送出,丟到硫磺上去,原本是想讓幸運的有緣人陪你玩玩的。誰曉得月翔風那小子書剛好破壞了我的事。」他依然以刀鞘跟晴光比試。
但坦白說,眼前的她實在沒有多大耐心與他不斷的糾纏下去,一招「雙蝶掌」,便想脫身。
「想走?」羅雲是老狐狸了,怎麼會看不出她的意圖。「沒那麼容易,以三對三,我們仍不致托大,總不能再讓你去幫手。」
略一尋思,馬上明白。「我爹和司徒,他們回來了!」
「你真的、真的很聰明耶!想不到任清輝那酸儒,也能生出心思如此玲瓏的女兒來,但還是可惜呀!可惜,你似乎領悟的太遲了。」
晴光略一失神,肩上馬上吃了一記,痛徹心肺。
「武藝不錯,但定力不足,這樣是要吃苦頭的呀!世侄女兒。」
「嘴巴放乾淨一點,誰是你的世侄女兒?你少往臉上貼金了,說!除了你,還有一兩個人?」
「嘖、嘖、嘖,都是你的長輩,你講話怎可如此無禮?」
晴光已然失去耐性,一把鐵扇快速舞動,就像拿在手中的一朵鐵花。「你說是不說?」
「說有何難?丁泉與鐘石都來了,如何?對付你那食古不化的父親與兩個情人,應該綽綽有餘吧?」
「你滿口胡說八道,在嚼什麼咀?」
「對,對,對,我說錯了,應該說丁泉與鐘石,再加上心繫報仇的月翔風,要對付任清輝與司徒漠那對翁婿,不虧是易如反掌。」
這一次是她自己撤回攻勢,難得的是羅雲並沒有落井下石,補上一劍。
「你說什麼?」
「你都不知道?」他先裝出一臉驚詫,然後才自問自答:「啊!其實也不奇怪啦!畢竟我們也是到最近,才赫然發現原來今尊是當年的武判官。」
晴光瞪大眼睛,依然是一副不曉得他在胡說些什麼的樣子。
「你聽不懂?不會吧!枉費剛剛我才大力讚揚你的智力,任晴光,聽清楚了。當年師父身旁有一文一武兩個判官,說是找來輔助他兼監督我們的,其實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把滴翠玉令直接交給我們四人不就得了。」
「你們會共同保有它?」
「會……」他故意拖長了聲音說:「會才怪呢!當然是技高者得咿!」
「那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比,何需對寒瀟下手?」
「有捷徑可走,誰還希罕花力氣去爭、去奪?」
「原來兇手是你們!」
「錯了,大小姐,兇手是武判官,也就是令尊。」
她沒辦法再跟他打下去了。「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有時間聽我說的話,還不如快上湖猻愁,他們全在那裡,而我安的火藥……」他笑飽得意,晴光聽得全身發冷。
接下來她沒有再做耽擱,轉身便往傳聞連猴子攀登都會發愁,可見有多陡蛸酌「湖猻愁」飛掠而去。
第七章
四十九天以後,一身白色素衣的晴光佇立在「金鎖關」上,俯視猶一片焦黑的「湖猻愁」。
噩夢。
四十九天前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場噩夢,一場不堪回首,卻又無法忘卻的噩夢。
她拚命飛趕,拚命的趕,趕到時,卻只目睹……晴光用力閉上她美麗的雙眸,卻無力拂去腦海裡的影像。
怎麼會這樣?
過去四十九天了,每次想起,她還是要不斷的問: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又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她看到巖間倒著一具死屍,後來才知道那是丁泉;看到司徒漠正跟一個人打得難分難解,後來也曉得那是鐘石;最可怕的是,她看到了父親,看到了照雨,而他,正手執一支判官筆,當胸插進父親的胸口!
「不!」是她完全於事無補的呼喊。
但照雨聽見了,扭頭一看,雙眼瞪大,雙唇蠕動,彷彿要說什麼。然而——
「總管!」司徒漠大叫。
「都別過來。」難得任清輝的聲音還是那麼的鎮定。「是我欠寒瀟的。」
「啊……」照雨痛徹心肺似的狂吼,死命握緊判官筆,看在晴光眼裡,就是往父親胸口再刺進幾分。
「覺非,」鮮血已自任清輝的口中噴出,但他仍拚命叮嚀:「晴光就交給你了。」
「爹!」終於找到聲音了,可是……
「羅雲那老狐狸,」鐘石說:「司徒漠,咱們也別打了,快退,不然大夥兒全會被羅雲安的火藥炸死在這裡。」
「你說什麼?」
「現在沒空跟你說這些了,快退呀!我們——啊!」諷刺的是最先被巨石砸中的就是他。
活到二十三歲,晴光首度體會何謂「地動天搖」,但外在的一切其實都還不及她內心震撼的萬分之一,任清輝腳下的花崗岩裂開,連帶扯動一手扣住他肩膀的照雨往下跌。
「爹!照雨!」
天啊!他明明在自己的面前殺她父親呀!為什麼她還顧慮他的安危呢?為什麼?晴光突然好恨自己,恨自己沒有辦法在這一剎那瘋掉,甚至於死去。
「晴光,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但是爹,還有照雨,」其實已經看不見任清輝,只看得見照雨的左手仍深入巖縫間,難道復仇的執念真的深到連父親的屍體,他都不想放過?「司徒!」
「總管已經死了,晴光,你聽見沒有?他已經死了,被——」
「不!」她沒有辦法聽任何人說是照雨殺死父親的,至少現在沒有辦法。
又一聲爆裂,四周彷彿已無立足之地,而晴光發現自己正想往照雨的方向爬去。
「晴光,」她聽到他的聲音了,而且他在叫她,他在叫她的名字,上一回他叫她時,兩人之間還那麼的甜蜜,為什麼轉眼間就——「晴光,危臉。你快走!」
「照雨!」一顆巨石正往他壓下來。「照雨!」
「晴光,快走!」司徒漠這時也已避不得嫌,一把便扯住她的臂膀狂吼。
「不,我要救——」來不及了,硝煙四起,土石崩落,最重要的是司徒漠已點了她的軟麻穴,更順勢將她擊昏,接下來,晴光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直到醒來。
醒來的第一件事,是問守在床邊的司徒漠:「為什麼要救我?」
「晴光?!」
「為什麼?」她何嘗看不清司徒漠眼中的傷慟與悲憤,只是她覺得痛啊!好痛、好痛,痛到恨不得能夠失去知覺,即便必須以死亡來止痛,亦在所不惜。
「晴光,你——」
「問你為什麼呀?為什麼救我?為什麼不乾脆把我丟在山上被火藥炸死算數?為什麼不——」
驟然被甩了個耳光,晴光戛燃而止;司徒漠則叫了聲:「海婆婆。」
海婆婆?是……晴光用驚疑不定的眼神往她望去,「您……您是照雨的師父?」
「一命償一命,我那笨徒弟也已經……已經走了,你是覺得人死得還不夠多嗎?」
「老婆子,你隔空打虎的技巧越來越好了。」
晴光循聲望去。「爺爺!」
「晴光丫頭,你以為人生很長嗎?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知道,其實人生短的不能再短,尤其是碰上倔強的人生伴侶,那就更——」
地海子毫不客氣的也給他來了個隔空巴掌,但他武功畢竟了得,運用移形換影之法躲開了。
「我會這樣,還不應該怪你,收了四個不成材的弟子,還有那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武——」瞥見睛光,下頭的話總算打住了。
「這裡頭一定有誤會,清輝絕對不是那種人。」
「從頭到尾,你就只有這句話好講?」
「如果寒瀟是他害死的。當初他又何必跟我要求先蟄伏數年。再復出當我的總管,甚至從此不再用原來的兵器,只求為好友追查出滅門的仇人?」
「事實已然擺在眼前,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