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想想,這件事,錯應是他,雖然杜觥已被趕下山,但難保它日其他弟兄們不會有此意圖,到時候,莫非他又得趕走其他弟兄?
不!他不能讓事情再重複發生,再不將她送走,恐怕寨子裡遲早又要出事!
「以後沒有我的命令,不得讓杜觥踏入冷風寨一步!」霍鷹豪朝眾人宣佈之後,便冷著臉走回自個兒院落去。
「是!」
一場紛亂平息,冷風寨又恢復了平靜。身後忽地捲起一陣狂沙,站在廣場上的趙落月頓覺身心無依,她的發飛揚,心也跟著紛亂無比。
她完全猜不透霍鷹豪的想法,在那樣冰冷無情的話語之後,他又奮不顧身地救她,他究竟是一顆什麼樣的心,難道他們之間更僅有仇恨可言?
再這樣下去,她必定會陷入不可自拔的境地。
她必須離開冷風寨!
可他……會讓她走麼?
瞧他挺拔的身子昂然離去,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問也不問一聲,就這麼走了,她……就這般令他討厭麼?
為何她做了這麼多犧牲之後,還是無法替爹贖罪,無法得到他的原諒?既然如此,他為何不讓她走?她走得遠遠的,兩人看不見對方,不就什麼煩心事也沒有,那不是最好的麼?
偏偏他固執得可以,執意留她下來。要折磨她,她也接受,然而受折磨的不是身子,是她的心……
她脆弱的心啊!
月眉初上。
走在小徑上,趙落月望著銀白色的月光,心情也跟著輕鬆許多。
今兒個從慧娘那兒學了不少手藝,瞧她手上拎的糕點,就是向慧娘學的。慧娘誇她的手藝好,對那些點心直表讚許,她聽了當然滿心歡喜,她得趕快拿回去,或許霍鷹豪會想嘗嘗也說不定。
思及此,步伐不由的加快了些。
儘管這陣子他對她仍然是冷言冷語,然而她心裡面總是希望能為他做點什麼,例如現在手中的糕點,那可真是為他而做的。
行經迴廊處,恰巧聽見兩名守衛正在交談:
「你瞧見沒,方才從縣城來的那位姑娘,果真長得是美艷絕倫,難怪寨主會為之傾心。」
趙落月貼著廊柱,傾身細聽。
「什麼姑娘,告訴你,她可是縣城裡大大有名的歌妓!」
「那她上咱們冷風寨做啥?」
「笨!做啥你不會自己看?你看她走進寨主的房間,總該知道要做啥了吧?」
「哦——我明白了……」
趙落月無心再聽下去,乍聞這驚人的消息,她的腦子已無法思考。
不可能!霍鷹豪一向孤傲,從不見他身邊有過女人,也不曾為哪個女人動心過,怎麼會突然跑出一名歌妓來?
她一路跑著奔回院落,在她打開房門之前,忽聽得房內傳來一句句嬌聲低噥——
「寨主好久不來找巧巧,害得人家每日茶不思飯不想。」
正想推門的手,霎時停住了。房內真有個女人!
「這會兒不是見著了麼?」
這……這正是霍鷹豪的聲音!趙落月站在房外,見不著房裡的情形,心口跳得更是厲害。
「還要人家親自上一趟冷風寨才能見著你,可累著巧巧了。」
「今晚留下來吧。」
今晚留下來!他怎能把一個不相干的女人留在自己房裡?趙落月一時情急,隨即推開房門。
她睜大了雙眸,無法相信眼前這一切。
開門聲,驚動了纏綿中的男女。
霍鷹豪回眸看了趙落月一眼,微揚的嘴角顯示他的不在乎。
倒是巧巧開口了。「寨主,她是誰?」
「別理她。」他繼續親吻的動作。
趙落月以手掩住即將哭出聲的嘴,淚水已噙在眼中。
他怎麼能這樣對她!一句「別理她」,將她打入了無底深淵,再也無力爬起。
「可是她站在那兒,咱們怎麼相好?」巧巧貼在霍鷹豪胸前,不依地道。
霍鷹豪放開巧巧,側身朝趙落月問道:
「今晚巧巧要留下,你是要暫時迴避,還是要留下來觀賞?」
她無力地倒退一步,手中的糕點灑了一地,淚水也跟著無聲滑落。這般輕薄的言語,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教她情何以堪!
「我可以問明一件事麼?」她努力扯動嘴角道。
「你說。」他依舊面無表情。
「你心裡對我究竟有沒有情?」她望著地面厚顏泣問。
「哈,你有沒有搞錯?」他冷冷看了她一眼。「你我之間只有仇,哪來的情!」
「難道之前你對我的關心,全都是假的!」
「玩玩你,莫非你當真?」他嘲諷般地看著她。「你要明白,那些手段只是報復你爹當年鑄成的錯誤!」
玩弄她?她真該大笑三聲!
實情總有揭曉的一天,她早該猜到,卻偏要一試,原是想對自己的心有個交代,如今明白了,那又怎樣?只是比預期的提早到來而已。
「霍鷹豪!你真行啊!玩夠了我,玩起別人了麼?」她抖著雙唇,激動地道。
「別把自己想得多好,巧巧和你不同。」霍鷹豪冷哼!
她從書案上取來他上回送她的玉釵子:「這是什麼?你告訴我,這又代表什麼?」
他皺了下眉頭,連忙收回視線。「一支玉釵子而已,能代表什麼。」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她激動地吼著。
他背對著她,無法正視她帶淚的容顏。
「寨主,哪來的凶婆娘?好好的氣氛都被她給弄僵了,你快把她趕走啦!」
巧巧上前睨了趙落月一眼。心下暗想,連她這位縣城裡的名妓都著迷於霍鷹豪令人又愛又恨的男子氣概了,更遑論眼前這位年輕的小姑娘,怕是一顆心也留在這男人身上了。
霍鷹豪沒搭理巧巧的話,逕自朝趙落月冷道:「你走吧,或者明日一早我差人送你回長安去。」
那無情的話語再一次打擊著她。趙落月的心不住地顫抖,狠狠地抬眼望著他剛挺的背。
幾次她想回長安去,他偏不讓她走,如今她的心已沉淪在這裡了,他卻要趕她回去。
他好狠啊,霍鷹豪!驀然,她冷下了心,也看清自己在他眼中的價值,她不該再自欺欺人,不該再作一廂情願的夢了。
「你表種!為何不敢看著我講話?」趙落月無視於霍鷹豪嚴峻的身影,反而厲聲斥道。
堂堂冷風寨寨主,向來天不怕地不怕,面對她豈有不敢之理!
當下,霍鷹豪隨即側過身來,迎上她清麗帶淚的容顏,熟料,趙落月一個箭步上前,右手持著玉釵子,猛力朝霍鷹豪赤裸的左腹一刺!
突如其來的意外,令他睜大了眼,霎時說不出話來;然而,嘴角卻勾起一抹幾乎不易察覺的笑……
呵!她終究還是做了,那脾氣拗起來,更是跟他像極了,
看著他痛苦又無法言語的樣子,趙落月的身子不停地抖著。她是怎麼了?她竟然殺人,她殺人了……
她趕緊抽出手中的玉釵子,霎時,血水噴向四處,濺了她一身、一臉,她一時呆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在痛苦中往後倒去。
他……會死麼?不,他是惡魔,惡魔是不會死的……不會死的!看著他漸漸倒下的身影,她心中忽然響起
笑漸不聞聲漸俏,多情卻被無情惱……
忽然間,過去的種種一幕幕浮現在她眼前——
那個首次出現在趙家,既凶狠又傲慢的霍鷹豪;逼迫她服侍沐浴,及強佔了她身子的霍鷹豪;還有送她玉釵子,及躺在病榻上的霍鷹豪……
每一個畫面就像時光倒流,幕幕清晰,且令人難忘。
她怔愣住,握著玉釵子呆立在原地。天啊!她到底做了什麼?
耳邊忽然傳來巧巧的驚呼聲——
「快來人啊,出人命了!」
那驚叫聲令她不自覺地顫抖著身子,回首再次望著他痛苦的面孔,害怕與無助使得她什麼也顧不了便奪門而去……
第八章
初秋的長安城,依舊是熙來攘往。
離開了大半年,趙落月最終還是回到這塊屬於自己的地方。
入了城,一身藏青色粗布衣的趙落月,步伐遲緩地走回自己生長的地方,當場卻發現一切都變了。
那破敗的大門,殘破的屋宇,放眼望去雜草叢生,荒涼至極。她無法相信,這就是昔日豪奢華麗的趙府?
一把無情火燒了她的家,也燒了她的尊嚴,如今重回舊地,一切人事全非,教她情何以堪!
在破損荒廢的宅院中繞了一回,心情不由的更加低落了。
奶娘,落月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在哪裡啊?面對舉目無親的無助感,她不禁感到悲哀。
從新踏上大街,猶豫的步子令她躊躇不前。她該往哪兒去好呢?
半晌,她忽然想起,大伯父也住在城裡,雖然他經營的生意不像爹爹那麼龐大,但也算是大富人家,或許她可以先住到那兒去。
拎著包袱,她疾步往城南走去,不久,一座豪華氣派的宅第便出現在她眼前。
她小心敲了門,朝來開門的管家說明了身份後,便在對方的帶領下進了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