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合上眼,翻飛在腦海裡的始終是她含羞帶怯的笨模樣,是她拙劣生澀的笨姿態,然而不知道怎麼地,她的身影卻無法自腦海中挪開。
試了一整夜,結果教他惱火,也教他疲累不已。
那窮酸女人的身影在他眼前飄了一整夜,氣得他血脈僨張,然而僨張的卻不光是……
天底下的女人何其多,他到底是怎麼著……他是不是病了?
沒道理啊,太沒道理了!
儘管他不是極為在意皮相的人,但他在意利用價值。
像她那種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甚至還會教他蝕本的女人,他有什麼好在意的?他是瘋了才會在意她!
論皮相,她最近長了一點肉,瞧起來是討喜順眼了一些,可她絕對不算上美人;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又不是挺在乎皮相的……但他是絕對受不住她那粗俗的模樣,絕對不可能在意她這種低賤的女人。
他要的並非千金閨秀或是金枝玉葉,因為那種千金大小姐通常不把錢財當錢財看待,和字征那敗家子一般日拋萬金,眉頭連皺都不會皺一下……
啐,說到哪兒去了?
他要的女人絕對不能多花他的錢,而她……
文字凜不由得微蹙起眉,思忖著她人府至今到底給他花了多少。
仔細算一算好似也沒花多少,一些便宜衣裳、便宜首飾、便宜的胭脂水粉,剩下的幾乎都花在吃上頭。
然而不過是個姑娘家,她能有多會吃?
百來兩銀子便能讓她吃上數年了,說不準還能教她吃上一輩子哩……瞧瞧,多麼窮酸的人,居然這麼簡單便能養活。
百來兩!隨便一個千金閨秀,出一趟門、逛一趟市集,花費的還不只如此哩!
換言之,自己若要娶妻,娶她似乎是挺適宜的……他暗自點頭,微抿起嘴,彷若覺得自個兒的建議相當好,然而卻又立即回神。
他病了!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把身邊多餘的人都趕走,不就什麼錢都不用花了嗎?
倘若要娶妻,他也要找個有利用價值的,找她……豈不是等於在糟蹋自個兒?
胡思亂想也要有些分寸。
他已經想了一整夜,也該要稍歇一會兒,再想下去的話,包準什麼正事都不用做了……
啐,想想想,有什麼好想的?
不就是個不起眼的姑娘,按照原先的計畫進行便成,壓根兒不需要多想。
可不是?就等娃兒落地……
他斂眼思忖著一旦生下娃兒該要怎麼趕她走,該要給她多少銀兩,驀地發覺外頭一陣嘈雜聲響,教他不由得抬眼看去。
「外頭在吵什麼?」
混蛋,當這兒是市集不成?
掌櫃有點慌張地從外頭跑進來。「有個人前款未結,現下又想要借,老闆,你說這該要怎麼辦?」
文字凜難以置信地瞪著掌櫃,無明火燒得更旺了。
「怎麼辦?教他拿一隻手交換!」吵死了,沒見他正在想事情嗎?連這麼一點小事都要叨擾他,他養了這麼一大票的飯桶作啥?
混帳東西,前款未結還打算要借,帶種的就拿命來借!
當他是開救濟院不成?他沒那種閒錢,就算有也不給!
憑什麼要他平白無故地拿錢送人?與其要送人,他倒寧可自個兒花個痛快!
見他一臉惱火,掌櫃不由得搔了搔頭,猶豫了好半晌之後,萬般無奈地問道:
「怎麼交換?」
文字凜冷眼瞪去。「連要怎麼換都不知道,你是不是連掌櫃要怎麼幹都要問我?我還要你幹嘛?」
簡直是浪費他的銀兩,居然連這麼一丁點的小事都擺不平,事事都要勞駕他這個老闆;既然如此,他倒不如自個兒包辦一切不就得了?
「不是的,老闆,我只是想知道手要怎麼個交換法,這手……」雖說老闆原本就不是什麼大善人,但也不曾聽他發狠到要砍人手腳來著……自己沒幹過這種事,總要先問清楚才行。
「剁了不就得了?」文字凜沒好氣地道。
「剁了要做什麼?」
「隨便你去燉湯、做菜都隨你開心,問那麼多做什麼?」
聽見有人幫自個兒回話,他怒不可遏地朝聲音來源處瞪去,孰知……「誰准妳跑到這兒的?」
欸?心頭怎麼抖了一下?
還來不及興師問罪,他難得傻愣地撫著胸口,感覺掌下的心跳顫個亂七八糟。
第七章
「我肚子餓了。」葉枝無辜地扁起嘴。
嗚嗚,她也知道要遵守規定啊,可是……她餓了嘛!
「現下是什麼當頭,妳餓了?」看來她不光只是餓死鬼投胎,她根本就是豬精轉世!
可惡,他的心在跳個什麼勁兒啊?
「都已經晌午了,我會餓是很正常的事啊!」雖說今兒個的天候有點陰沉,但他也該要知道按時給她飯吃吧?
「晌午?」他睇向外頭的天色,再瞪向站在廳外有點心虛的掌櫃,「混帳東西,都已經是晌午了,你居然沒要廚房送膳食到後院去!」
這豬頭掌櫃打算造反了?
「老闆沒有吩咐,所以……」掌櫃抖得厲害,連腦袋都快要抖掉了。
「我沒有吩咐?你帶種就再說一次!你敢說我沒有吩咐?我昨兒個就說了,你現下是給我裝糊塗嗎?想必是掌櫃的職務太忙碌了,這兒不會處理,那兒又忘了,我是不是該要給你一個較輕鬆舒服的活幹?」
文字凜惱火地站起身一步步地走近掌櫃,鷹隼似的利眸一瞬也不瞬地瞪著他。
「老闆……」掌櫃想逃,奈何雙腿抖若落葉,想移一步都難。
「你說,我該要怎麼對你呢?」他寒鷙地道。
「老闆……」掌櫃雙腿一軟,跪地求饒。
「文老闆,你幫幫我吧,再借個五十兩好讓我去翻本,我保證再給我幾個時辰,我便可以先還這五十兩,到時候……」一個長相猥瑣、衣衫襤褸的人閃過一群護院,一路衝到廳堂外,放聲大吼道。
文字凜拾眼瞪去,惱火地暴咆道:「怎麼?沒有王法了?沒有規矩了?誰准你們放這等人入內的?給我趕出去!倘若架不走他,就跺了他的雙腳,直接丟到外頭!」以為他開錢莊,他的錢就不是錢了嗎?
這傢伙三番兩次上門,前款未清又來借,當他是救濟院啊?
「是!」護院接令,架著闖進來的人往外頭走。
一陣鬼哭神號之後,剩下教人打從心底發毛的靜默。
葉枝來回睇著掌櫃和文字凜,不解他為何發那麼大的脾氣。
那掌櫃嚇得魂都快要飛了。
原來他的脾氣真的不太好啊……這一幕頓然教葉枝發覺,他除了性子不佳之外,對人倒也挺刻薄的。
明明開的是錢莊,怎麼又不借人錢?
就算是前債未清,但人家那麼急,就當是做功德嘛!
「你說!你該要怎麼同我解釋?」文字凜怒瞪著已跪倒在地的掌櫃,一雙隱晦的黑眸透著教人難以抗拒的威嚴。
「老闆,你並沒有說這姑娘家到底是什麼身份,遂……」掌櫃嚇得淚水就快要奪眶而出了。
文府又沒辦喜事,怎會跑出個夫人來?再者,老闆對她的態度不善啊……
「你是看身份辦事的?」文字凜冷冷的問。
「老闆不都是這麼做的嗎……」
「你說什麼?」聞言,他不禁怒咆了一聲。「你長不長眼睛啊?我向來只教你要看事辦事,你居然看不出她的身份,我留你何用!」
他八百年前就說過了,凡是他帶進後院的客人,身份定是有所不同;不見得全是他的親信至友,偶爾也會有幾個他厭惡卻又不得不陪侍的人,但他會給他眼色,教他分清楚該要如何款待。然而這一回這笨掌櫃居然看不出她是什麼身份……他會隨便帶女人到後院嗎?他跟在他身邊多年,該是清楚得很啊!
懶得罵出口的話在腦海裡不斷地跳翻出來,然而翻到一半,卻教他有些恍神。
她不就是他最厭惡的低賤之人嗎?掌櫃依他的喜好行事,可是一點錯都沒有啊!那麼錯的是誰?
是他太過大驚小怪了嗎?就是讓她餓上一頓又怎麼樣?一頓飯不吃,根本就是不痛不癢。
可她挨不住餓啊……肚子裡的娃兒也挨不住啊!
對,是他怕娃兒出差錯,遂才會動了大怒的……但他又是何時開始如此關注自個兒的娃兒了?
他何時有身為人父的自覺了?以前他又不喜歡娃兒……
「老闆,對不住,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她就是夫人,往後小的再也不會這麼做,求老闆別趕我走,別讓我一家流落街頭,老闆……」掌櫃跪地求饒。
「喂,別逗他了,讓他起來吧!」在一旁的葉枝突地發聲。
「關妳什麼事?誰准妳開口來著!」文字凜微惱地低咆。
「不就是犯一點小錯,你幹嘛這麼大驚小怪,掌櫃又不是故意的。」葉枝扁了扁嘴,口中唸唸有詞。「人家文二爺就不會如此,他待人可好了,出手又大方,凡事不計較,見人落難也會拉人一把,給人一個棲身之處,甚至還會給人銀兩,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