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只刺蝟似的想一把掙開他的懷抱,他卻反而收緊雙臂。
「放開手啦!」她又氣又惱。
「你別自個兒在那鑽牛角尖,先聽我解釋。」
「虛情假意的濫好人,沒啥好解釋的!」她掙扎著。
她好強的自尊心,絕不容許自己淪為被同情的對象。利用別人的同情心所換來的愛情,她……寧可不要!
「晴子……」他簡直已束手無策了。
天曉得她不只有顆倔強好勝的自尊心,還同時有顆敏感脆弱的「玻璃心」。這會兒不知已九彎十八拐,胡思亂想至何處了……十七歲的女孩,都這麼難以捉摸嗎?
初晴使盡蠻力掙脫賽門的桎梏,像只無頭蒼蠅鑽進一條林間小徑,沒命似的狂奔著;眼淚不爭氣地盈滿眼眶,頓時模糊了她的視線……
看不清方向又如何,反正她只想逃至一處無人的地方,獨自舔舐自己的傷口。因為她此刻的心……好痛、好痛。
「晴子,別再往前跑了。」他急忙追逐在後:心急如焚地呼喊著:「危險呀!別再往那個方向跑啊!」
然而他的警告仍是來得太遲——
「啊!」她忽然失聲尖叫,腳底踩了個空。
「晴子!」他飛撲向前,及時抱住她騰空的身子,兩個人一齊滾下陡峻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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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千鈞一髮之刻,賽門仍不忘小心地將初晴護衛在自己懷中,用自己的身軀當盔甲保護得她滴水不漏。
一陣昏天暗地的翻滾後,終於墜落在一片草地上。
「哎喲……」她眼冒金星地呻吟道。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一時恍惚了。
「啊……」他突感肩部一陣劇痛,卻又忙著低頭檢視她的狀況。「晴子,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聞言,她這才猛一回神。
「你幹嘛救我?雞婆!」她氣還未消,依舊惡言相向。「既然討厭我就不該隨便碰我。」她一把推開他。
「晴子……啊!」他痛得額沁冷汗,臉魚驀地刷百。
「賽門?」她面色一變。「你怎麼……臉色好難看?」
「我的左肩……」他倒抽了口氣。「大概脫臼了。」
「怎麼會這樣?」她焦急地扶住他頹倒的上半身。
「可能是剛剛著地時不慎撞傷的。」他推測道。
「傻瓜!誰教你要逞強救我……」她心生不捨地哽咽道:「還當了我的肉墊子,傷得真不值得。」
「當然值得。」他趕緊表明心跡。「至少保護了你毫髮無傷,怎麼能說不值得呢?」他勉強揚起一邊嘴角,苦笑道:「保護好你是我目前最重要的責任。」
「很痛吧?」瞧他眉頭都皺在一塊了。
「還好。」比起槍傷還算是小兒科。
「都怪我不好。」她不禁自責,抽抽噎噎地哭了。
「你快別哭啊,我沒事的。」他忙安撫道。
「反正你又不是真心喜歡我,何苦冒險拚命救我?」
「誰說我不是真心的?」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你啊!」她泣訴道:「你不是已承認……喜歡我是件無奈的事,那就……就分手吧!我不想教你為難。」
與其兩人痛苦地綁在一塊,倒不如還他自由……把悲傷留給她自己獨嘗吧!做人不可太自私,不是嗎?
「立刻停止你那顆小腦袋瓜裡所有的胡思亂想。」他沒好氣地命令道。一臉正色:「現在,看著我的眼睛。」
她抹乾了面上的淚水,乖乖照辦。
「你在我眼中看見了什麼?」他非常嚴肅地問。
她著迷地望著他那雙深邃的翠綠眸子。那如碧潭般的眸光真令人百看不厭,每每沉醉其中而不可自拔……
「看見了我自己。」她彷彿被催眠似的。
「沒錯。」他用右手托住她的下巴。「我的眼中只有你,而我的心底也只有你。」他的語氣好溫柔。「晴子,請你別再懷疑我對你的感情,好嗎?」
「好……」她失神地凝睇著他俊逸的容顏,脫口答道。
「信任我,永遠永遠地信任我,可以嗎?」
「可以……」她癡癡地點頭。
「我真的很喜歡你,知道嗎?」他繼續進行洗腦。
「知道……」她無知無覺地重複他的字尾。
「你很希望我能吻你,是嗎?」他眸光一閃。
「是……」她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他滿意地勾勒出一記笑容,傾身向前。
「乖,閉上你的眼睛。」他誘哄著。
她果真順服地緩緩合眼,一副任憑人宰割的羔羊樣。
賽門於是帶著笑意,輕輕地覆上她柔軟的唇瓣。
雖然只是四片唇膠著,卻仍是個甜美的吻。如春陽乍現,冬雪為之初融;春神仙子翩舞在寂寥的大地,仙棒一揮,百花漸開爭奇鬥艷……春臨人間。
誰說一定得吻到「牽絲」才過癮?!輕輕的一個吻,便足以打動人心。他努力克制自己加深這個吻的衝動,就怕唐突了情竇初開的小女孩。
意亂情迷絕不是放縱自己的借口,他才不屑淪為催殘國家幼苗的急色鬼。即使憋忍得很痛苦,他也決定要撐到她「長大」,嗯……至少也等她成年嘛!
他必須先申明一點,他的「矜持」絕非怕吃上官司,而是真心疼惜她,希望一切有關於男女情愛的事,都能在她身心已然成熟的情況下發生。他可不願她因偷嘗禁果而吃苦受累,毀了一生。
而且,也想替她留條後路?畢竟他年長她許多,萬一有天她忽然「清醒」,想離他而去時……他希望她能無後顧之憂,亦無任何後悔的理由。
其實,該對這段感情患得患失的人反而是他……
所以,他才會說——喜歡她,讓他很無奈。
「小壞蛋,一點也不瞭解人家的苦衷。」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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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美娟二話不說,直接搶過黃曼伶手中的酒杯。
「還給我。」黃曼伶不悅地吼道,神智已醺然。
「空腹喝酒容易醉,而且又傷胃,」王美娟關心道。
「我……呃,就是故意要醉。」黃曼伶打了個酒嗝。
「借酒澆愁愁更愁,何苦呢?」
「我哪有……借酒澆愁?呃,我是高興……高興得想好好慶祝。」黃曼伶瞇了瞇醉眼,笑容苦澀地說。
「騙人。」王美娟可不是頭一天認識她。「如果你真是因為高興,才不會喝猛酒,你分明是有心事困擾著。」她握著她的手。「大家姐妹一場,我還不瞭解你嗎?」
「美娟……」曼伶欲言又止。
「是因為晚間電視新聞所報導的事,有關高天澤中風住院急救的緣故?」美娟試探道,心底卻似乎已有答案。
雖不情願,但曼伶仍是點頭承認。
「你在替他擔心?」
「我不知道。」曼伶搖了搖頭。「我現在的心情很矛盾。他是我最痛恨的人,如今有這樣的下場,我不是該鼓掌叫好的嗎?可是,為什麼……反而不忍心見他如此悲慘?他根本就不值得我去同情,這一切……都是他的報應。」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美娟平靜地說:「畢竟他是你最深愛的人的父親,又是你女兒們的親爺爺。無論你如何否認,血緣關係是永遠斬不斷的。」
「可是,要我就這麼輕易地原諒他,我……不甘心啊!」
「恨,是件損人又不利己的毒物,像是把無柄利刀的正反端,你想用來傷人之前,必定會先傷到自己。有害而無利,徒然落得兩敗俱傷罷了。」美娟有感而發。
「你所說的道理我都懂,只是……」曼伶蹙眉。
「只是知易行難。」美娟替她接下去。
「老媽,我們不進去嗎?」初晴單刀直入地問。
進去哪?!曼伶眨了眨眼,恍然回神。
「等、等一下。」她結巴道。手心竟冒著汗。
「可是我們已經在這兒罰站了一個多鐘頭……」微雨怯怯地提醒,深伯母親會一時惱羞成怒,掉頭離去。
「是嗎?」怎麼她自己壓根兒沒感覺?
此刻,有太多的回憶片段充斥在曼伶腦海……
她想起上回高天澤在夜總會時曾說過的一句話——
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有機會彌補她們母女三人!
言猶在耳,豈知才數天之隔,他的「有生之年」正面臨死神的考驗,撐不撐得過去仍是未知數。
至於「機會」……就得看她願不願給了。
她明白高天澤如今最大的心願,就是微雨和初晴能回高家認祖歸宗,讓他們祖孫三人得以團圓。而她……則是攸關他是否能如願以償的關鍵。
如果她夠狠心,應該教他抱憾終身,作為報復。只可惜……縱使面對一個她恨之入骨,揚言老死不相往來的仇人,她依舊還是心軟了。尤其,對方已如風中殘燭。
愛與恨,到頭終究是場空。
人生短短數十年,爭什麼呢?
「老媽,既然人都來了,就大大方方地進去吧!」姊妹倆對看了一眼後,異口同聲地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