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看見了這把火了嗎?」我多麼希望他能正視一下自己內心深藏不露的感情及慾望。
「能視而不見嗎?」他嘲諷著自己,「丫頭——這把燒得我措手不及的火就是你呀!」
我成了他心口上的那團烈火?!這是什麼意思?是憤怒?是麻煩?還是——?!我無法得知。
不過,大家似乎替我尋了個答案——
「季雪凝真是穆教授心上的那把火呀——『火』氣的火呀!」
考試過後,大家都有鬆弛一下的念頭,因此由陳慶光出面向穆穎提議,把寫生課從校園挪到西郊的山上,讓大伙在大自然中尋找作畫的感動。
穆穎答應了,日子就定在三天後的星期日。
這天,氣候好得令人心生感激,說是校外教學倒不如說是郊遊散心,準備的零嘴、點心比畫具還要齊全,連女孩們的打扮都是令人眼睛為之一亮。
「你今天怎麼不太一樣?」耿肅訥訥地說著,而兩隻眼睛直把姬芳燕上下打量著不放。
「哎呀!不好是嗎?我——」姬芳燕又紅了臉。
「不不不——」耿肅連忙地搖著手,說:「怎麼我以前沒發覺你長得挺可愛的——」
是嘛!圖嘟嘟的臉、蓬蓬微鬈的中長髮還別上個蝴蝶夾,一席粉紅色的蕾絲洋裝把姬芳燕裝扮得像個洋娃娃。
「耿肅!拜託互換一下組員好不好?有位季大才女在我身旁,我是連拿筆的勇氣都沒了!」陳慶光說著。
「這麼沒出息——」耿肅白了他一眼。
「所以我才來求你這耿大才子幫我呀!」
「不行、不行——」耿肅一古腦地搖頭,「我答應穆教授要教好姬芳燕的——」
「哎呀!可是姬芳燕難得今天打扮得這麼漂亮,老被你一人霸佔,多可惜啊!」陳慶光一副不捨的表情。
「什麼?!搞半天你是在打姬芳燕的腦筋?!你欠揍啊!」真是奇,耿肅竟然為此暴跳如雷。
「這是什麼話!不憐香惜玉的是你,有啥資格阻止別人去獻慇勤?」陳慶光也光火了,握緊拳頭一副蓄勢待發的態勢。
「怎麼回事?!」原本遲到的我,是想看看這有趣的發展,不過,眼見著這兩人就要動干戈了,我只好訕訕地從藏身的大樹後面走出來,試圖消弭這場紛爭。
「季雪凝?!」這兩人不知怎麼搞的,一看見我,雙眼瞪得跟什麼似地,連嘴巴都沒禮貌的張開著。
「幹嘛?!我臉上長麻子啊?」我是莫名其妙。
「雪凝你好時髦喔!這洋裝的款式我在上海服裝雜誌中有看過呢!當時我就好喜歡,只是我娘不准我依樣訂作,說是年紀輕輕,不要穿那麼昂貴的衣裳。」姬芳燕羨慕得直拉著我的衣服東瞧西瞧。
「這不是我的,柳家大小姐借我穿的,早知這麼有來頭,我就跟她拒絕了。」我是實話實說,要不是書縵說她那滿櫃子的洋裝再不穿就要發霉,我哪會去拿來穿在自已身上,不過,無可否認的是,這件以淡翠綠為底、染幾朵粉橘色花的衣裳,我是喜歡到心坎兒裡去了。
「沒什麼嘛!我認為你衣服裡的梅花也不比她衣服裡的玫瑰遜色啊!」耿肅對著姬芳燕說著,還是一副大男人的表情。
玫瑰?!我再仔細看了下我衣服上的花——竟然是薔薇!——果真是巧合?!
陳慶光得意地笑著,「早知道,我就不用多此一舉,跑來說要換組員,嘻嘻——」
「喂、穆教授來了,大家快來集合吧!」
這一打岔,就結束了這場「比武加賞花」,我們趕緊拎了畫具朝集合的山坡奔去。
這座小山在上海市算是有點名氣的,除了裡面建有一座古意盎然的禪院外,還有幾個香火鼎盛的佛寺及道觀,地靈人傑的所在。
穆穎似乎挺熟悉這兒的山勢和路徑,領著我們全班二十幾人就這麼一路左轉右繞、上坡下坡地步行在這山林間,而且,還是臉不紅、氣不喘,一副胸有成竹模樣。
「到了,就在這兒取景吧!」他終於決定地點了。
「哇!謝天謝地——」大傢伙一鼓作氣,興奮地跑上穆穎站著的那片山頂。
「哇!好壯觀——」大家不禁看傻了眼。
穆穎就是穆穎!連取個景都如此的一絲不苟、大費周章,不過,卻是令人格外驚喜。
「哇!我看到黃浦江了——」
「那裡是市中心——嘿!我家在那個方向——」
「這個角度可真是好,上海就在這兒一覽無遺了——」
大家就像個孩子般,嘰喳個不停,而一旁的穆穎也泛著笑意,從他那溫暖的眼神裡,我知道這群學生的快樂天真成了他腦海中的景,而我,在遠處看他的我,則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刺激,正悄悄地把他放在我的視覺焦距裡。
「好了!各位同學各就各位吧!先挑個適當位置坐下,我準備上課了。」穆穎提醒著我們。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大家就以輕鬆卻專心的方式,把眼前這一片山林秀氣拓印在純白如雪的紙張裡,每個角度、每棵林木或每片枯葉或嫩草,皆以不同的姿態展現在不同的畫筆之間,連穆穎的評語都出奇的溫和含蓄,甚至於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穆教授今天心情特別好喔!」陳慶光說著。
「這就是大自然的魔力吧!」我喃喃地說著。
「是呀!以前很少見到穆教授身旁圍著這麼多學生談笑風生,咱們也過去湊湊熱鬧!」陳慶光說著說著,便丟下畫筆往那堆人的方向奔去。
我,當然也跟了過去,挑了個樹底涼蔭的角落坐著,以不即不離的距離融入他們的談話裡。
「穆教授,你是在哪裹學美術的?」
「法國,我在法國巴黎藝術學院待了三年。」
「聽說法國人很浪漫,是不是啊?」
「可以這麼說,這大概是他們的民族性,對於情感一事的表達比較開放,或許是因為如此,所以他們在藝術上的成就是非凡的,」
「教授——那你在留學期間有沒有——羅曼史啊?」這句話一聽,就知道是陳慶光急切想知道的。
「哈哈哈——」大家笑成一團,「喔——羅曼史?教授說嘛!說嘛!」怎麼回事,大家鐵定是吃了豹子膽了。
而我,則豎起耳朵聽著。
「什麼羅曼史?我每天畫畫都沒時間了,哪有興致去碰啥羅曼史?」穆穎回答得挺自然的。
「是嘛!穆教授哪裡敢哪,他的心肝寶貝可是在東北苦等他三年的阮小姐啊!」陳慶光說著
「真的嗎?」有一些不知情的同學問著。
真的嗎?我的內心也隔著距離問著。
而他,則一味地笑著,很明顯的,這就是他的回答了。
忽然間,我所有的疑問都顯得多餘了,既是如此,我毫不猶豫地把心上了鎖,從此有關穆穎的感情歸向,我一概沉默。
「教授!你被季雪凝畫成木頭,心裡作何感想?」死耿肅!哪壺不開提哪壺!
「咦!季雪凝呢?這場面缺她就少份趣味了?」怎麼?!我還有娛樂你們的義務啊?!我暗自咒罵著。
「我在這兒呢!才打個盹就聽到你們聯合起來出賣我——」愈是清楚一切就愈不能退縮,我大方地站起身走到他們之間,以最宏亮的聲音、最快樂的笑靨面對。
「我在你們的印象中真的像塊木頭?」穆穎笑著徵詢大家的看法。
「也還好啦——那是季雪凝才有這種聯想力。」
「是嘛!穆教授要是木頭,那耿肅不就是石頭嗎?」
這又引起一陣大笑喧嘩。
「季雪凝你說呢?」陳慶光老喜歡找我麻煩。
這會兒,二十幾雙眼睛全盯著我,擺明了就是等著看戲的神態。
就為這口氣,我更不能退縮了。
吸了一口氣,我讓自己的笑更徹底,「這又不能怪我!就像西瓜是甜是淡,也得要有人買了、剖了、嘗了才能確定知道,而咱們只不過是在旁觀望的門外漢,盯著那青綠的西瓜皮,半天也瞧不出個所以然——」
「你是說——穆教授像西瓜?!」難怪有人總說,蠢的人少說話,姬芳燕就是血淋淋的例證。
「哈哈哈——」又惹得哄堂大笑。
「我是說——」我提高音量,「我是無罪的——」我迴避著穆穎的眼光,「因為我又不是阮家小姐,能讓穆教授扯下面具,露出本性。」
「哎呀!不對,是真情流露——」陳慶光插著嘴。
」哇——好肉麻喔——」這話題,似乎成了大家的最愛,或許是因為正值青春年少,也許是天性的好奇心不少,反正就這樣瞎起哄,問的問題是天南地北、不分大小。
「穆教授,那你有沒有學人家洋人,送花給阮小姐?」
「沒有——」穆穎笑著搖頭。
「這麼沒情調啊?!」
「那表示穆教授的個性啊——不拈花惹草嘛!」
「可是——只要是女人都喜歡有人送花,尤其是自己心愛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