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母親選擇留下孩子,說是要保留初戀的紀念品。風玲每次聽起母親說起這段往事時,總嗤笑母親傻,但心裡卻很感激,否則她就不可能來到這個世界。
二十幾年來,母親始終對愛情不死心,不斷地尋找一個能照顧她一輩子的男人。從小風玲就有無數個叔叔,可是這些叔叔們像候鳥一樣在母邊身邊來來去去,至今沒有一個男人在母親身邊築巢。
然而,母親還是屢敗屢戰,愈戰愈勇,永遠不放棄尋找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而她卻選擇不戰不敗,禁止越愛情雷池一步。她以為世上沒有一個人可以照顧誰一輩子,唯有自己。
母親翻看她的皮包,拿出一包包裝完好的避孕藥,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風玲,妳在日本沒有艷遇嗎?那個旅行社領隊林先生在日本的朋友是怎樣的一個男人,你們孤男寡女一起去旅行,難道他都沒有想和妳……」
「想和我上床嗎?」風玲又撥動一下風鈴,淡淡的說:「媽,讓妳失望了,他一點都沒有想和我上床。」
從她青春期開始,母親就鼓勵她談戀愛、交男朋友,但會在她的身上隨時放避孕藥,以防愛得太過火,控制不了自己的時候,事後能加以補救。可是母親白費心機了,因為她一次也沒用上。
「好漂亮的風鈴,日本買回來的?」母親似乎很滿意她在窗前掛一串風鈴。「風玲,妳知道嗎?女孩在房間掛一串風鈴,不時的撥動風鈴,這樣會替女孩招來愛情。」
風玲震了一下,「是迷信吧?」
「不管是不是迷信,妳就好好的給我掛著,在還沒有定下來之前不准拿下來,我有預感,這會是個好兆頭。」
臨走時,母親順手撥弄一下,每一顆珠子相互撞出清靈的聲音,引領她跨過時光來到昨日──札幌的驛馬車站前他將這風鈴放到她手中、如海波浪的紫色熏衣草前的留影、眺函館山之夜的一吻、以及溫泉池那險些發生一夜情的纏綿,這些片段的情景好像毒藥,讓她上癮了。
石碞就是這樣對女人做出難忘的事,好教女人忘不了他嗎?
她不應該時常盤桓在昨日,這太不像她了。
只有忘記,她才能得到以前所有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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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幾天,風玲決定寄上一張支票給石碞,當作付他北海道之行的費用。
此外,她一直想找個時間和旅行社的林世然道謝,可是時間總是和他錯開了,剛回來時,公司的人說他帶團到峇裡島,今天她打電話到旅行社時,又說昨天他出團到日本,十天之後才會回來。
風玲本想偷懶一陣時間,可是阿Ken偏偏不饒她,三天兩頭的噓寒問暖,吹捧逼纏,她只好又乖乖的坐回書桌前,拿筆桿將自己搖進另一個她創造出來的愛情世界。
一個星期之後,阿Ken硬把她挖出來喝下午茶,風玲雙手奉上兩個章節。
「這才是我的玲玲寶貝。這期的新月風文訊有妳的相關報導,自己看一下。」阿Ken親暱的捏一下她的鼻子,然後把雜誌遞給風玲,自己讀起稿子。
風玲叫了杯藍山咖啡,一邊喝一邊閱讀雜誌。她直接翻到有關自己的報導,一個斗大的標題躍入眼簾──風玲的黑色愛情世界。
筆者闡述了她前兩本書《傷心不必是女人》、《別讓愛情拖累你》的觀感,點出千古寫不盡的題材就是愛情,只是巧妙各不同,而大部分人均以粉紅色調敘述愛情的浪漫和不朽,可風玲的筆觸卻是冷調,幾近用寫黑色笑話的方式來詮釋愛情,讓人讀時莞爾,讀後卻被精準肢解的感受。最後筆者定了一個新詞──黑色愛情。
「阿Ken,什麼是黑色愛情?文章我讀完了,可是還是不懂這是什麼意思?愛情可以用顏色來分的嗎?」
「妳不用太在意這篇文章寫的是什麼意思,反正是用新穎獨特的方式介紹妳的書,這樣一來,一定可以吸引更多讀者因好奇而去讀妳的書。」阿Ken正好也讀完她前兩章的稿子,若有所思的注視她。
「你不喜歡嗎?」風玲知道這份稿子和她之前的作品有很大的不一樣。
「很喜歡,不過也很好奇。」阿Ken托著下巴,曖昧的問:「風玲,妳在日本發生什麼事情,從實招來。」
「招你個頭啦!不是早就告訴你了,我不想去相親,所以故意延後幾天回家,去了一趟北海道看熏衣草,觀函館山夜景,然後就回來了。」
「游北海道是真的,但是妳少提一個男人。快說,他是怎樣的一個男人,竟能在短短的兩天影響有男人冷感症的黑色愛情作家風玲小姐。」阿Ken懷著高昂興致注視著風玲。
「什麼男人,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風玲把阿Ken面前的抹茶紅豆蛋糕拿過,埋頭的吃著,不想對著阿Ken,他一向對這種事特別敏感。
「不可能沒有,妳的作品一向不站在男主角的立場來描述,可是這份稿子,妳卻對男主角有諸多著墨,可見妳在寫這本小說的時候,心裡正想著一個男人。」
「對呀!那時我心裡在想你。」風玲開玩笑的說:「阿Ken,如果你不是愛男人,你會不會追我?是你的話,我就會考慮接受。」
「不許妳開我這種玩笑。」阿Ken嚴肅的說。男同性戀的人,最忌諱和女人有感情糾纏。
「對不起,阿Ken。」風玲帶著懇求的口吻說:「他不是多重要的人物,也許我寫完這本書之後,就會把他忘記了。阿Ken,等我寫完這本書之後,如果我還沒有忘掉他,那我一定會告訴你。」
「可憐的寶貝。」阿Ken同情的搓搓她的手,「其實男人並不如想像的那麼不堪,只是妳媽的運氣比較不好,總是遇到不對的男人罷了。」
「我知道世界上還有好男人,就像你一樣,是最好、最體貼的男人,只可惜你……」
「風玲,」阿Ken佯怒,「妳再敢拿我開玩笑,我就永遠不理妳了。」
「我知道,阿Ken爹地永遠都不會不理玲玲寶貝。」風玲有恃無恐的撒嬌。阿Ken對她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人,是朋友,是姊妹,有時候也是讓她撒嬌的父親,能遇到阿Ken是她的幸運,但是遇見石碞呢?
她不想給答案,一個不會再見面、努力想忘記的男人,他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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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黃昏,風玲從外面回來,打開信箱取出信來,很快的將每一封來信看一遍,其中有一封信很奇怪,沒有地址,也沒有郵戳,於是她好奇地打開來看,竟然是在熏衣草園前照的那一張相片。
是誰送來的?她四處尋找投信的人。
「妳在找我嗎?」石碞從旁邊的圓柱走出來。他的聲音有電波,眼睛有電流,震得她全身顫抖。
風玲吃驚的注視他,張開的嘴巴,許久叫不出聲。
「當我將信投進信箱時,心裡就猜妳看到這封信之後的第一個反應會是什麼?結果是回頭尋找。」他一臉滿意的樣子。「看樣子妳還記得我這個人。」
「我已經忘記你了。」
「如果妳心裡沒有我,哪裡需要忘記?」
「你大老遠從日本回來,不會只是來看我有沒有忘記你吧?」風玲不帶感情的說。
「我若說是呢?」說時,眼神是認真,嘴角卻帶嘲弄。他總是這個樣子,像霧又像雲,迷離不定。
風玲冷著臉說:「石碞,你到底想幹什麼?」不是說時間可以沖淡一切,為什麼見到他的時候,情緒還會如此激動?
石碞跟著她走進電梯,目光始終鎖住她。她側過臉避開他的眼睛。
「別這麼無情,我記得妳來找我的時候,我可沒有給妳冷面孔看喔!」
「是呀!你給我一個火辣辣的香艷畫面。」說完,她便後悔了。
他笑了一聲。「說實在的,那個電梯女人的長相已經模糊了,不過我對電梯打開那一剎那,妳臉上那副驚窘羞紅的表情可是印象深刻。」
她暗付:可憐多情女偏遇見瀟灑無情男,世上最通俗的愛情劇。
「在日本的那兩天,看在我對妳熱情的接待份上,起碼給我一個歡迎的表情。」
這話讓心湖起了小小的漣漪。風玲勉強的輕微扯動一下唇角,算是給他一個善意的表情。
「石碞,你怎麼會有我的地址?」
「我跟旅行社說我是妳在日本認識的朋友,而且又跟林世然熟識,他們就把妳的地址給我。」
「你回台灣有事?」
「我是特地為妳送這張照片來的。」
他好像以挑她的敏感神經為樂。「別再跟我說這種話,我不是會為這種細節感動的女人,而且你也找錯對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