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旅遊邂逅都會擦出火花,風玲覺得有必要跟他把話說清楚,於是換下和服,尋來酒館。
她站在酒館門口梭巡石碞,很快地在角落找到他。她發現他一個人的時候,臉上總是不經意流露出悵然若失的憂傷。
這時酒館裡的女孩們帶著愛慕的眼睛,如走馬燈般在石碞面前晃來搖去的,每有女人走近和他說話時,他的眼睛看起來好像是全心的注視對方,而且臉上不吝綻出迷人的微笑。
這就是石碞吸引女人的原因。他看女人的時候,總是帶著極大的興趣,讓女人們都相信在他眼中自己是最重要的;不過這也只是一種魅力的習慣而已,對他來說,這並不表示什麼,一旦轉個身,他就會將這些女人忘得一乾二淨。
她不過是平凡女子,當然也和這些女人一樣抗拒不了他。
這時候石碞抬眼,發現站在酒館門口的風玲。他揮手要她進去,她搖搖頭,反招手要他出來。
石碞在同桌的女孩耳畔說句話後就走到門口。
「為什麼不進去?」
「我只是來告訴你一聲,明天我想回去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對不起,打擾你的興致。」
她向他一鞠躬,轉身離去時,他拉住她的手。
「因為我吻了妳,所以妳害怕了,決定逃回去?」
「我並不是逃回去,而是應該回去了;至於那一個吻……我們兩個都心知肚明,它並沒有任何意義,我想誰在那個浪漫的夜景之下,都會有這樣的衝動。我想你也是這麼認為吧?」
「妳想的……沒錯。」他凝視她,慢慢的鬆開手。「明天一大早我就送妳到機場。」丟下這一句,他又折回酒館。
從這一刻起,她知道他將遺忘她。
剎那間,有股愁緒湧上心頭。風玲朝酒館裡再望一眼,才漫步走回旅館。
回到溫泉旅館之後,風玲來到旅館後院的一個露天溫泉池泡湯,冀望氤氳的熱霧能將這趟額外的日本行的記憶蒸發殆盡。
這個湯池不大,中間只用一架水車隔開男女湯池。風玲得知午夜時分,通常不會有人來泡湯,所以她才能無所忌憚的赤條條的泡在熱湯裡。
原來今夜的星光燦爛,在函館山的山頂根本不會去注意這些星星。不行,她要抹去石碞揚眉的揶揄,掩埋他深邃的凝眸,消除他溫柔的唇,更要忘記函館山的燈海。
星子如燈火,她閉上眼睛,把一切封進黑暗裡,拒絕任何記憶之光點亮她的心扉。
風玲被溫泉池的木門驚開眼睛,慌忙張望靠近的黑影,當來人在溫泉池畔停下來時,從水中倒影她認出石碞。
「你怎麼會來這裡?」風玲將身體往下滑坐,並用白毛巾遮掩胸前。
「我敲妳的房門不見妳出來開門,老闆娘說妳在這裡。」
「找我有事?」
「我想問妳明天想什麼時候離開?」
「可以的話,我想搭一大早的飛機回去。」
石碞俯看她,並沒有再說什麼。他環視溫泉四周的環境,這溫泉池和地形自然結合,前有小山巒,後面種有櫻花,可惜此時並不是櫻花繽紛時節。
「我就是喜歡日本這種古典雅致,帶點歲月痕跡的溫泉小旅館。」說著,石碞動手脫下衣服,風玲驚窘,急忙用手掩住臉。
「你要幹什麼?」
「我看妳泡在熱呼呼的溫泉裡好像很享受,不過也挺孤單的,我決定下來陪妳泡溫泉。」
「你不能……」她感覺到水波蕩漾,才又張開眼睛,他已經坐在她的對面,兩人之間隔著如薄紗的輕霧。
「石碞,你……不能待在這裡。男生的浴池在水車的另一頭。」
「這裡就只有我和妳,何必分這麼清楚。」
「當然要分清楚,我們又不是什麼人,我和你就是一個陌生男人和一個陌生女人而已。」風玲見她的浴衣就放在他後頭的石凳上,「麻煩你把浴衣拿給我,我要回房了。」
石碞抬手往後勾,輕易地就拿起放在石凳上的藍色浴衣。他霍地站起來,湯水淹到他下腰部,上半身濕淋淋的還冒著熱氣。
「你……你又想幹什麼?」她心慌亂,水裡還有他裸露的影子,眼睛簡直不知該看哪裡。
「妳不是要我把浴衣拿給妳嗎?」他向她走過去,水波隨他的走動興起波流,彷彿在撫摸她的肌膚。
她低眉細聲的說:「你把臉轉過去,我要上去……」
他將浴衣放到她身後乾爽的地方,然後在她身旁坐下來,眼睛閉上,一副放鬆享受泡湯之樂的樣子。
風玲斜眼看他一眼,然後小心翼翼的起身,一面緊張他會突然張開眼睛,一面躡手躡腳的走上去,她人還沒有完全離開池水,便急著穿起浴衣,結果頭一暈,腳一滑,身子往後栽入池裡。
他將她從水裡攙起來之後,驚魂未定的她雙腳虛軟的踉蹌一下,他立即抱住她。
「妳還好吧?」
她被溫泉水嗆了幾聲。「沒……事,我可能泡太久了,頭有點暈……」她撥開覆貼在臉上濕淋的頭髮,抹去水珠時,才意識到自己幾近赤裸的身體和他濕熱的肌膚緊貼在一塊。
風玲覺得口乾舌燥,呼吸急促,半敞的浴衣濕黏黏的貼在肌膚上,凸顯她略削瘦骨感的身材曲線,而微隆的胸部因喘息而聳動起伏著,若隱若現的乳頭堅挺立起,洩漏出她內心的慾望。
真是我見撩人。石碞輕碰她的臉,將她的頭髮塞到耳後,傾身吻她的耳朵。
好熱!無關溫泉。她感覺到一股熱潮自身體下面沖竄上來。
他的火舌沿著她的耳朵、粉頸、纖細玉肩一路吻下去,直到來到酥胸時,她身體彷如觸電般顫一下。
「石碞,我……」她想和他說什麼呢?
一切的動作頓時停下來,石碞的臉從她濕潤、顫抖的胸部抬起,並冷冷的推開她。「妳該回房了,晚安。」
說完,他重新坐下來,閉上眼睛,讓身體舒放在溫熱的水中。
風玲倍覺屈辱的離開溫泉池,裹著濕淋淋的浴衣奔回房間。
剛才她一定也是想和他道晚安。對,一定是這樣。
第三章
從日本回來之後,母親立即來到她的住處,又開始細說從頭的一路數落下去,然後接到這次的事件。
「風玲,妳真的讓我很沒有面子,人家王先生為了和妳見面,本來要到大陸出差也延期了,沒想到妳卻留在日本不回來。妳要想多留幾天也應該早點打電話回來告訴我,我也好……」
風玲立在窗邊不停地撥弄掛在窗前的一串七彩玻璃珠,叮叮噹噹的清音正可壓過母親的嘮叨,這時伏臥在窗台上的貓好像被吵醒,慵懶的微抬眼而望,喵了一聲,換個姿勢,又繼續的睡。
「風玲,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有啊!」
「好在人家王先生並沒有不高興,說願意再找一天和妳見面,妳說哪一天好呢?」
「昨天。」這是真心話,因為大多的人輕易地把承諾都留在昨天。
「什麼意思?」母親一時會意不過來。
「對方若能找回昨天,我一定去和他見面。」
「妳──」母親氣得白她一眼,「妳這個女孩怎麼這麼刁啊!妳告訴我,昨天都過去了,怎麼找?」
風玲閃著黑亮的眼眸,賊溜的說:「不能的話,那就算了。」
「風玲,我就只有妳這女兒,希望妳能找一個好男人照顧妳一輩子。」母親順順氣,好言的勸說:「這個王先生人品很好,又從事有前途的高科技工作,雖然大妳八歲,不過卻是會疼老婆的好男人,妳應該好好的把握才對。」
「媽,這麼多年來妳一直在找一個能照顧妳一輩子的男人,既然妳這麼中意他,那就讓給妳好了,反正妳正值四十一枝花,風韻正盛,大他不過十歲左右,現在的社會觀念很開放,已經可以大方看待姊弟戀了。」
「妳給我認真一點。」
「媽,我是很認真的在替妳著想。」
「妳簡直要氣死我了。風玲,給妳介紹男人妳不要,那妳也走出去認識男人,不要每天窩在家裡寫小說,不和別人接觸。」
「我怎麼沒有和人接觸?出版社的阿Ken不是每兩、三天就打電話來問候,每個星期六還邀我出去吃飯。」
「妳是說那個高高、斯文的男生,他是不是喜歡妳?」母親期待的問。
風玲詭笑一下。「媽,阿Ken是喜歡我,可是他愛男人。」
母親歎惋一聲,並責看風玲一眼。「他既然不喜歡女人,妳幹嘛和他走這麼近?」
「我喜歡阿Ken,他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最重要的是他絕對不會傷害女人。媽,我不要像妳一樣一再的被男人傷害。」
「妳……我不管妳了,萬一妳下半生真的要孤零零的一個人過,到時候妳不要來怨我。」
這就是她的母親風華,她一生下來就跟母姓,母女倆相依為命二十二年。說起母親可真是苦情奇女子,十七歲當小媽媽,父親當時也是一個未成年的大男孩,負不了責任,於是被他的家人送到國外讀書,留給母親一筆墮胎費和一個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