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明白,你既然喜歡她,大膽跟她表白就是,為什麼要冒充我呢?」赫連邊聽邊用指節敲著桌子。
「她從小就討厭我,怎麼會讓我照顧她?何況,我怕她再傷心一次,再出一次意外……」
「你呀,平時放蕩形骸的,怎麼在這種事情上如此怯懦?太不像你了!』赫連感慨,「那麼現在你打算怎麼辦?怎麼早不提、晚不提,偏偏今天想起跟我說這件事?」
「因為阿姨派人傳話過來,說表妹一會兒就到!我沒有辦法,才來求你。」
「她來了豈不正好?正好跟她道明原委。」赫連一臉等待看好戲的表情。
「不,下行!表妹高高興興地來給咱們額娘祝壽,不能讓她受刺激!」
「你呀……」他搖頭笑道:「想不到,咱們家浪蕩子居然是個癡情種。好吧,想我怎麼幫你?」
「大哥,等會兒綠竺來了,你就冒充我吧。」
「什麼?」到底誰冒充誰呀?
「我的意思是說,你就假裝還沒有成親,像這些日子的我那樣好好對待她,再叫府裡的人別多嘴。」
「赫麟,你這豈不是害我嗎?明知道有你大嫂在,還叫我假裝沒成親?」赫連故作猶豫,嚇嚇癡情的傻子。
「大哥,求你了、求你了,現在除了你,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幫我了。」坐立不安的他幾乎要給赫連下跪了。
「看來我不答應是不行了。」被逼迫的人長長歎了口氣,「好吧,你到自己的屋裡待著,不要出來,這兒的一切由我來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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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陰陰沉沉的,似有小雪又要下。
宣親王府前張燈結綵的繁華景象,是灰濛濛的長街上惟一的亮色。
綠竺掀起轎簾,遠遠地看到那一盞盞大紅燈籠逐漸向她靠近,腦中有某種浮光掠影般的記憶一閃而過。
而她的心,也隨著這記憶的閃現抽疼起來。
她想起什麼?她不確定。只記得這樣張燈結綵的熱鬧情景,好似在哪兒見過,而如此的繁華綺麗又怎麼會讓她心裡難過呢?她不懂。
轎停了,一步出轎門,她便發現披著白色大氅的赫連站在台階上,笑咪咪地迎接她。
她一直很擔心,擔心那日在海棠院自己操之過急的行為,會讓大表哥認為她不知羞恥,會與她產生間隙,再加上這些日子他對她避而不見,更令她憂慮。
但赫連此刻的神情,讓她終於舒了一口氣。
或許真是她多想了,那日他奪門而逃,並非嫌棄她,也非不喜歡她,只是不想在婚前玷污她,是在壓抑自己的慾望保全她……
虧她這些日子夜夜輾轉難眠,一直不敢主動來找他,原來,見了面之後,事情竟可以這樣輕而易舉地解決。
但她又覺得今日的赫連似乎跟往日有些不同,似乎很久很久以前的他又回來了,那個臉上掛著溫和笑容卻深藏不露的他。
雖然他現在離她這樣近,表情和悅,但不知道怎麼的,她卻覺得兩人之間拉開了一段長長的距離。
「表哥……」她站定,輕輕地喚他。
「好些日子不見了。」他的聲音也與往日不同了,少了點濃濃的深情,雖然仍舊親暱的語調,卻透著應付似的口吻,「還以為今天妳不會來。」
「姨媽的生日,我怎麼會不來?」她低頭回答。
「因為我以為妳在生我的氣呀。」他湊近她耳邊,悄聲說。
「怎麼會……」綠竺憶起那日的事,雙頰不由得緋紅。
大概又是她多慮了吧,今天的表哥並沒有什麼不同,不同的,只是她太過忐忑不安的心情。
「來,」他伸出一隻手握住她的柔荑,「我帶妳去見額娘。」
大掌溫暖,卻又有幾分陌生,或許因為有些日子沒有握過它了,所以才會覺得陌生吧?
綠竺甩甩頭,甩掉自己的胡思亂想,跟著她心上的男子款款步入內廳。
一路上,她感到四周的人向他倆投來奇怪的目光,彷彿看到赫連握著她的手,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為什麼會這樣?別說她跟表哥青梅竹馬地長大,手牽手這種舉動沒什麼大不了的,何況他倆現在是未婚夫妻,就算更加親暱旁人看了也應該習以為常才對,但為何他們如此駭然?
真的好奇怪,自從她自馬上摔下來受傷之後,周圍所有的人都變得奇怪,包括她府裡的人。
似乎他們已經在暗地裡變成同盟,建築起一道高高的圍牆,共同守護著一個天大的秘密,惟獨把她排除在外。
難道當初在她墜馬之際,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可是,她並不覺得自己受傷之後缺少了什麼呀!反而還因禍得福,讓她享受了一段與表哥共處的美妙時光。
花廳裡一大群貴夫人正有說有笑,看到他倆進來,都忽然煞止言語,轉身瞪著他倆。惠福晉先是一陣怔愣,隨後才露出笑容。
「綠竺呀,妳來了,」她和藹地道:「最近身子還好嗎?」
「多謝姨媽掛念,我已經好了。」綠竺盈盈一拜,「祝姨媽年年有今日,千秋吉祥!我爹和我娘本要一起來的,誰知道大伯父新添了個小孫子,他們前去道喜了,請姨媽原諒。」
「噯,我過生日不過是找機會讓大家熱鬧熱鬧,哪有什麼要緊的?甭客氣了!」惠福晉親手扶她起來,轉身睨了睨赫連,「你還待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去幫幫海瑩,她一個人又煮咖啡又準備點心,哪忙得過來?」
海瑩?海瑩是誰?是那個大名鼎鼎從西洋回來的格格嗎?為什麼要表哥去幫她?綠竺疑惑。
哦,對了,這個格格是宣親王的外甥女,算起來跟赫連應該以表兄妹相稱,所以表哥幫幫表妹,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我好久沒見到表妹了,想在這兒多坐一會兒。」只聽赫連笑笑,並不急於離開。
「綠竺有我招呼,你快去吧。」惠福晉催促著,並在暗地裡使了個眼色,彷彿存心要把他倆分開。
綠竺看在眼裡,心裡更感茫然。
當初她和表哥的事姨媽是最最贊成的,若沒有姨媽親口許諾,她也成不了表哥的未婚妻。怎麼這會兒,姨媽的態度來了個天翻地覆的變化?好像那個海瑩格格才是她認定的兒媳……
「表妹,院裡的紅梅開了,我帶妳去瞧瞧。」赫連並不理會母親,只對她道。
「可……」綠竺瞧了瞧惠福晉的臉色。
「反正壽也拜過了,禮也送到了,我額娘沒理由不放妳走吧?」赫連將她的柔荑重新握在手裡,不容分說地拉著她往外走。
「噯,連兒,你這孩子!」惠福晉見狀,跺了跺足,礙著綠竺的面,有些話又不好明說,「搗什麼亂呀,你難道不知道額娘這樣做是為了你們好!」
「額娘,您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赫連心照不宣地答,「而且,我這樣做也是為了赫麟。」
綠竺聽了這兩句莫名其妙的話,滿臉不解,可又不便細問,只懵懵懂懂地跟著表哥往外走。
天氣益發冷了,走到那牆角處,只見一樹紅梅稀稀落落,開得燦爛處早被人砍去了。
「一聽到梅花開了,各房都派人來摘,這會兒什麼都不剩了。」赫連笑。
「那……」那還帶她來看什麼?綠竺錯愕地回眸。
「看梅花不過是一個借口,我有事想跟表妹說。」他忽然低語。
「有話直說就好了,幹麼這麼神秘?」綠竺垂眉莞爾。
「最近手癢,想畫些東西,可惜一直找不到可畫的東西。」他的唇幾乎貼著她的耳朵了,「不知道表妹肯不肯陪我練練筆?」
「我……」雙頰又紅了,「我那日想陪你,你偏偏不肯……怎麼這會兒又提起這個?」
「小傻瓜,因為妳那日穿得太多,畫西洋畫可不能穿得太多。」從赫麟嘴裡,他隱約知道了那日的情景,一想到弟弟訴說時吞吞吐吐的模樣,赫連就忍俊不住。
「人家穿得哪裡多了?」只有一個肚兜而已。
舊事重提,綠竺羞得想鑽進地洞裡。
「可我卻覺得太多,」言語越來越曖昧,赫連也笑得意味深長,「不知道今天表妹是否有空?我想請妳今晚就陪我練筆。」
「今晚?」她微愕抬頭,「可今天是姨媽過生日……」
「該忙的事都忙完了,我們倆失蹤一會兒,應該沒有人會在乎。」
「可……」這樣好嗎?但她卻忍不住對這個提議怦然動心。呵,大概好久沒有與他獨處了,好想念天地之間惟有他倆的感覺。
「就這樣說定了!」她正在猶豫不決,他倒擅自一捶定音,「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常常捉迷藏的那個地方嗎?妳先過去,待會兒我們在那兒見。」
記得,她怎麼會不記得?
王府有一座空蕩蕩的院落,據說先帝的某個寵姬曾經住在那兒。這個女子雖沒有入宮,無名無分,比不得正式的妃子,但卻一生備受先帝寵愛。她住的園子自然修葺得很漂亮。她去世後,園子雖然空了,卻沒有荒廢,宣親王奉先帝之命,常派下人去打掃,所以那庭院裡的花草仍舊長得很好,屋裡也很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