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勒爺您先別急著畫呀。」綠竺慢慢站起來,褪掉面紗,玩笑道:「我還沒準備好呢。」
「妳……妳怎麼會……」終於得見廬山真面目,雖然早已猜到面紗下是怎樣的一張臉,但一見之下,仍然讓他瞠目結舌。
「怎麼會在這兒?」綠竺朝他靠近,「因為我遇到桃枝姊姊那樣的好心人,她讓我知道,那天的事……是我誤會了。」
身為大家千金,一直以來她都以為青樓女子如梅毒天花一般,不可接觸。但這一次她見到桃枝後才明白,其實自己蔑視的人並非如她想像的不堪。
原來,有好多事,都不似它的表面,她不該衝動地判斷對錯。
所以,她現在願意稱桃枝為姊姊,願意接受桃枝的幫助,再次踏入這個地方,等待他。
「綠竺……」赫麟只覺得此刻腦中似有澎湃潮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他看到心愛的女子恢復了往日對他的笑顏,看到她婀娜地走過來,倏地,她手一揚,身上的輕紗像蟬翼一般脫落。
藕一般的手,玉一般的腿,雪白如凝脂的肌膚滲出淡淡的粉紅。她此刻全身上下,除了一片紅菱肚兜,再無其它遮掩的衣物。
「綠竺妳……」赫麟的呼吸頓時緊了,僵立在原地,手足無措。
「表哥,我準備好了,你可以開始畫了。」綠竺害羞地低下頭細語。
她的行為舉止一向端莊,何曾如此放浪過?但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只能硬著頭皮如此做了……
表哥會原諒她吧?心裡懷著愧疚,一直找不到向表哥道歉的方法,終於,在看到他從前為花娘們畫的裸體西洋畫後,一個大膽的想法油然而生。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她是他的未婚妻,將來他遲早會看到的……如果,他還願意讓她做回他的未婚妻。
「為什麼……為什麼……」他看著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她,驚愕於她的勇氣,呆呆地囁嚅著。
「因為我不想讓你再畫別的女人了。」她凝視著他的雙眸,「表哥,以後只畫我一個人,好嗎?」
從前他到青樓來,是因為他找不到可以供他作畫的女子,現在有了她,便可以不用再來這種是非之地了,畢竟,經常光顧這兒,傳出去對他的名聲總不好。
再說,她心裡也有一絲抑不住的醋意,雖然知道他跟這些青樓女子之間沒有什麼淫穢的關係,但一想到他的筆尖在勾勒著這些女子的胴體,她就忍不住鼻子酸酸的。
如果可以用自己的身體來幫助他,她不在乎脫掉一兩件衣服。
「表哥,可以嗎?」她已經走得離他很近很近了,「你……你想畫我嗎?」
聲音很低,泛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沙啞,卻格外迷醉動人,連綠竺自己都聽得心尖打顫。
她只覺得四周有一種鬼魅的力量,把她變得不像往常的自己,把她和眼前的男人都被帶入一個莫名的地方。那地方有白茫茫的霧色包裹著他們,讓他們可以為所欲為。
她忽然閉上眼睛,雙手攀上赫麟的脖子,將櫻唇奉送到他嘴邊。
「表哥,我好想你……那天的事,真對不起……」
這句話,像一聲輕歎,直歎到赫麟的心坎深處。
他的喉結滾動著,艱難地嚥下自己的慾望。有一刻,他的慾望還差一點就要爆發了……
但窗子忽然被風吹開一道縫,秋日的寒涼無聲無息飄入屋內,讓他赫然清醒。
不,他不可以吻她,這一個吻深入下去,結局將不可收拾。
他也不可以畫她,這片紅菱肚兜如果褪去,他們之間的關係,再也沒有那麼簡單了……
他應該用力記住,自己只是一個冒充大哥照顧她的冒牌貨,並非她真正的心上人。
如果有朝一日她知道了真相,還不知會怎麼責怪他呢,如果他此刻按捺不住要了她,那麼她可能不止怪他,還會恨他!
他是在做一件好事,千萬千萬,不能將好事變為壞事。
而且,出於自尊,他也不能容許自己身下的女人在與他纏綿的時候,嘴裡叫的是另一個人的名字。
為了愛她,他已經夠卑躬屈膝的了,不能再退步了,實在不能了……
赫麟猛地向後一退,推開懷中柔軟的身子。
「表哥,」綠竺懵懂地睜開眼睛,「怎麼了?」
「對不起,妳快把衣服穿上吧,我今天……我今天不能替妳畫像了。」
赫麟避開她詫異的目光,幾乎在說話的同時,奪門而逃。
第六章
「貝勒爺、貝勒爺--」
半夢半醒問,忽然感到有一隻手在推他,赫麟迷迷濛濛睜開雙眼,聞到一股梅花的清香。
「貝勒爺,快起床穿衣吧,今兒可是福晉的生日,您不去給您額娘拜壽?」屋裡的小廝催促著。
「梅花開了?」他懶懶地支起身,打了個呵欠,看著屋角的景泰藍花瓶,那兒插著一大枝新鮮紅梅,清香便從中傳來。
「昨天下了場小雪,今兒就發現東牆邊上的紅梅開了一大叢,各屋都摘了一枝,這枝是給咱們的。福晉過生日,也該插些花應應喜氣。」小廝回答。
下雪了?呵,原來冬天已經到了。自從與綠竺在海棠院一別,都過這麼久了。
他完全不知道這段時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整天無精打彩,足不出戶,不逛窯子,不喝花酒,不騎馬,不畫畫……甚至很少與人說話。
王府裡的下人都悄悄議論,說這個二貝勒準是因為過去玩得太瘋,身子玩出了毛病,不得不修身養性。就連一向甚少關心他的額娘和阿瑪,也問他要不要請太醫來瞧瞧。
他苦笑之餘,並不責怪別人的胡亂猜測。
的確,這段時間他太反常,反常到連自己都覺得自己病了。
心中沉甸甸的,對一切失去了興趣,原以為這是暫時的,不料持續了一個月,仍然如此。
他還以為只有女子才會為愛情生病呢,原來,男子也會。
「大貝勒已經派人來催促了好幾次了,他說今年王爺不在家,只剩您們兄弟兩個給福晉過生日,所以您不能再缺席了。」小廝拿出熨平的衣衫,整整齊齊擺放在床前。
「嘿,有他在,橫豎不用我操心。」赫麟仍舊慢吞吞地梳洗。
「對了,剛才董家派人傳話,說綠竺小姐等會兒也要過來。」
「什麼?!」拿著汗巾的手停在半空,他赫然回眸,「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怎麼了?綠竺小姐是福晉的親外甥女,給姨媽祝壽是理所當然的呀!」對赫麟的反應,小廝感到莫名其妙。
「她真的要來?」
她怎麼能來呢?一踏入這個門,大哥早已成親的事豈不是要馬上暴露?她豈不是馬上就會知道這些日子一直上當受騙?今天王府中賓客雲集,萬一她又出什麼事,那可怎麼才好?
赫麟披上外衣,連扭子都沒系,就往屋外跑去。
一切的禍事都是他惹出來的,他可不能置身事外!這場戲得找人幫忙演下去,即使要告訴她真相,也不能是今天!
三步並作兩步,他來到花廳,遠遠地就看到大哥神清氣爽地坐在那兒。
大哥最近總是神采奕奕、春光滿面,據說是因為他跟新婚妻子感情和睦所致。
可是……大哥不是親口說過,他跟海瑩格格之間只是假扮夫妻嗎?他們不是一直在找吵翻的機會以便寫下一紙休書嗎?怎麼突然之間,變得和睦恩愛了?
不懂,實在下懂。但現在,他也顧不得弄懂這些與他無關的事。
他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得到大哥的幫助!
「喲,你終於捨得起床了?」赫連見他,閒閒地打趣,「來得正好,你大嫂在後邊煮咖啡呢。從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運來的咖啡豆,恐怕連皇上都沒見過,咱們可有福氣了,能先嘗個新鮮。」
「大哥,你要幫我!」大冷天的,他卻急得滿頭汗。
「怎麼?惹上什麼風流債被人追殺?」赫連笑道:「說來聽聽。」
「大哥……」他頓了頓,不知該如何開口,「你還記得上次綠竺表妹墜馬的事嗎?」
「記得呀,我還叫你代我好照顧她呢。怎麼,她又出事了?」
「我是在照顧她……不過,是以大哥你的名義在照顧她。」他小小聲供出自己的「惡行」。
「什麼?」赫連一時之間不解其意,「你以我的名義?你如何以我的名義?」
「就是……就是冒充你!」他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冒充我?」赫連頓時斂了笑容,雙眸滿是驚訝,「你冒充我?」
「是。」赫麟低下頭,像做錯事的小孩子。
「哈哈哈--」突然,赫連發出一連串爆笑,「你……哈哈哈,赫麟,這太有趣了,這是我今年聽到最有趣的事!」
「我愁死了,你還笑!」他又羞又怒地瞪眼。
「來來來,快告訴我,你是怎麼做的。」赫連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岔氣道。
萬般無奈,赫麟只好把近日來的種種情事,一一對兄長坦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