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的吩咐我哪敢不從,就算刀裡來火裡去,我也絕無二話,上山打虎,入海殺蛟,我爬上泰山頂只手翻雲,潛入東海宮裡捻龍鬚,左手持箭射金烏,右手揮劍斬玉兔,戰他個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日月無光……」
「人呢?」
軟緞般的柔音一起,當場英雄氣短的俊朗男子失舌的沒了聲音,乾笑的搓了搓手向某人投以求援的目光。
「看他也沒用,你沒聽過什麼叫重色忘義嗎?我這個拙荊再怎麼不濟也勝過你一個外人是吧!」他那賊腦袋也不見得多靈光,真叫人失望。
一旁的龍衛天輕擁著狡猾多詭的妻子,不需言語的寵愛盡在眼中,唯妻命是從的無視他人的存在。
「小嫂子你也行行好,別當我無所不能,小字號的買賣總要掂顧著,一家老小就靠我掙個兩文錢養家。」他故意說得好不欷吁,端起桌上的蓮子湯就口一飲而盡,還露出不夠盡興的表情。
「是嗎?」羅梅衣笑得詭異的揚揚小指,像是在畫著蓮花。「你這情報販子肯定太清閒了,我叫人畫幾張相送到知府衙門晾晾如何?」
「噗!」天呀!她想害死人不成?!
一口蓮子還沒噎下喉的司徒長風用力拍拍胸,被她一嚇,他的蓮子也不敢吃了,擔心陰險的她會在裡頭下毒。
「做人不要太浪費,多少民脂民膏都在裡面,你忍心見蓮子為你哭泣。」哼!沒種。
「聽你這麼說我更加汗顏了,那一口蓮子不知吃掉幾戶老百姓的心血骨肉呀!」難怪他覺得腥。
他是吃了糖蜜倒嫌李子酸,貪生怕死還說出一堆理由。
「呵呵……你再給我要大刀試試,信不信我讓你成為膳桌上那鍋肉。」她一向沒什麼耐心,喜歡玩陰的。
雖然她的笑聲非常柔嫩軟呢,可是聽在司徒長風耳中比刀刮著骨還叫人膽戰心驚。「小嫂子,梅大小姐,你總要給我時間去查啊,你們羅家那幾個丫頭個個機伶得很,一有風吹草動就銷聲匿跡,還真是難找呀!」
憑他縱橫中原武林的響亮名聲竟被賤用當尋人工具,而且還是對付以偷立足江湖的賊中高手,他哪有那麼大的本事一個一個找出來,然後再一個一個「偷」回來,當是綁架?
情報販子的名號已經夠臭了,她還要加油添醋讓他更難做人,根本是不給他生路走嘛!
最毒婦人心呀!她是箇中之最。
「哎喲!我說司徒大官人呀!你可別跟我客套,你那些鼠子鼠孫好歹也養了數千,不放出來叼叼銀你養著吃米不成?」情報組織的頭子還怕沒人好使喚。
笑得很陰險的司徒長風發狠的瞪視他的「好友」,「姓龍的,你幹麼把我的底全掀了?」
他還留著當本錢呢!
「娘子會跑你不會,你認為我該順著誰比較好?」尤其她肚子裡多了一塊肉,更是不能太勞心。
誰要他硬巴著他不放,活該受點教訓。
「你……你……你好樣的,我算是認清你的為人了。」牙一咬,司徒長風憤恨的自認倒霉。
「早點把梅兒的事辦好你也早點解脫,明年的梅酒一開缸准有你的份。」別說他不夠朋友,早為他備著了。
嗟!說得好像他非常貪那口酒似的。「得留兩缸才夠味,別一個人給我偷喝光。」不然他非找他拚命不可。
「那你也得有本事喝呀!不要滿月酒都請了你還是老牛一頭,慢吞吞的說找不到人。」她那幾個妹妹可是很能藏,不用點心是不行的。
表情一僵,司徒長風還真笑不出來,「門縫雖小也別把人瞧扁了,我大概知道她們在什麼地方。」
「嘖!你可別賭氣呀!沒個能耐我頂多笑上三年而已,不要為了爭一口氣隨便哄我兩句。」語氣輕蔑的羅梅衣揮揮手要他別逞強。
被她一激的司徒長風氣惱的一吼,「誰說我沒本事來著?你家老三目前人在江南,而么妹在西夏……」
「西夏?」她跑到蠻夷之地做什麼?
額頭忽然抽疼,她想這迷糊的丫頭八成又貪玩的忘了記走過的路線,一路迷路迷到茹毛飲血的番邦去了。
真是糟糕呀!她又有得操煩了。
咦!還有一個呢?
「蘭二姑娘在樓蘭城。」
「什麼?!她去了樓蘭城?!」驚訝的一呼,羅梅衣靈黠的眼中露出一絲算計。
遠在樓蘭城的羅蘭衣忽然頭頂發麻的東張西望,心下不安地總覺得有一股怒氣直衝著她而來,似乎在怪她——讓不應該發生的事發生,她必須負全部的責任。
這種感覺像大姊告訴她陷阱不是陷阱,要她試試陷阱是不是陷阱,而她不疑有他的一步踏入陷阱裡,陷阱果真是陷阱,由她一身傷驗證。
可是她去了北方第一大堡衛天堡了,以腳程來說是不可能又繞到樓蘭城來尋她,大概是她多想了。
「怎麼了?瞧你坐立難安地直往外頭瞅,難道我這貌比潘安的翩翩公子絲毫勾不起你的興趣?」真叫人傷心呀!
改天也要換張臉來試試,看能不能傾倒眾生。
「你是來說廢話的嗎?」一張臉皮千種樣,在她看來美醜都一樣,不過是張用來見人的皮。
既然她能任意捏造出人的臉譜,那麼一個人的外貌如何便不重要,她隨時能改變他們的長相。
「總比你惜字如金來得有人味多了,每聽你說上一句話都要猜上老半天才知道你隱藏的字義,那才叫辛苦。」要人不抱怨都難。
「資質差。」就算他們關係非比尋常,羅蘭衣同樣口下不留情的予以一擊。
俊美如儔的男子惡狠狠的瞪著她,「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還敢這麼猖狂?你眼中無我了嗎?」
「一晚十兩。」
「嗄?」什麼意思?她又出難題考他了。
「住宿費。」她沒賴過一分一文投宿的費用。
他的臉上出現受不了的線條,嘴角抽搐差點以劍自刎,她的「金玉良言」昂貴得讓人想一頭撞死,先是說他領悟力差,而後又以付銀兩堵他的嘴,他會貪她那一點點錢財嗎?
身為怪店的幕後老闆實在沒必要送上門自找苦吃,要不是老妖婆耳提面命的要他多照顧她一些,他何必有覺不睡的起個大早,怕人發覺地畏首畏尾的「躲」進她住的院落。
任無我的容貌沿襲母親的娘家,異常俊美得不像存在於人間,姿如謫仙又嗜穿白衣,出神入化的輕功常在林梢中飛躍,因此常使得地方百姓以為是仙人降世,紛紛高舉三炷香跪地參拜。
其實怪店有個正名叫「無我居」,意思是無我故我在,店中無主照常營運,不論上門投宿的客人是誰一律不問名,所以無我。
可是這個任無我也是個怪人,會開這麼一間怪店的人又怎麼會不怪,人家正常的店名是掛在客人進出的大門口,這樣大家才能一目瞭然的知曉住進什麼樣的怪店。
但他故意反其道而行地將木刻的招牌放在鮮少有人來往的後門,以為噱頭的想招攬客源,誰知根本沒人注意它的存在,日積月累經風吹雨淋而腐蝕生蟲,無我居變成火戈土,掉落地面被人拾了去當柴燒,至此之後再無無我居,只剩下眾人所知的怪店。
「蘭二小姐,你就不能說點我聽得懂的話嗎?」他們羅家也只有小的兩個較像樣,那兩個大的呀,唉!不提也罷,一言難盡。
「知者知之,不知者不知,何必多言。」她一徑的冷淡,並未因為關係不同而表現出特別的熱絡。
「是啦!是啦!我又不是柳神醫哪能聽得懂你的天語,你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他語氣發酸的說道,不甘心十數年的感情輸給一個外人。
「你非要提起他嗎?」一想到他,面容清冷的羅蘭衣流露出一絲又愛又恨的惱意。
輕撫著懷中的寒夜玉麟,她的惱怒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淡然的笑意,想他臉上貼著她失敗的作品不免好笑,黏稠的一塊垂掛著煞是駭人,他不僅不以為意,還笑誇她投擲功力大有進步。
若非他是康寧柳家後人,她大概不會罣礙太多而接受他,畢竟他坦蕩的為人受人敬重,與她又能通心,實屬難得。
「嘖!瞧你一提到他臉色就變了,不再死氣沉沉的像個沒生息的活死人,你還敢說心裡沒有他。」哼!女大不中留,當年她撒了一泡尿在他身上也沒見她臉皮動一下說聲抱歉。
想到就心酸喔!姑娘養大是人家的,他的功勞完全被抹滅了。
「是或不是與你無關。」她的心事用不著向他透露,他一人知等於所有人都會被告知。
舌長如麻,不易斷裂。
任無我俊俏的美顏一扭曲的拍桌子低咆,「我是你唯一的表哥,你居然狠心的說不關我的事?!」
痛心呀!枉他這麼關心她,徹夜不眠的前來報訊,她給他的回報竟然是涇渭分明、各走各的路,不許他過問她的終身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