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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難友真的變成了朋友,時有時無地在學校擦身而過打個招呼,一開始還有點尷尬,一次兩次三次隨著經驗累積,日子一天天過去;現在,就算在學生餐廳同桌吃著便宜又難吃的歐巴桑料理,他們也能愉快地談天說地。
「雨萍!」看見熟悉的人影,柏烈旭拉開喉嚨喊出對方的名字。
梁雨萍抬起頭,嘴裡還咬著雞腿不放,只剩十分鐘就要上課,她得用最快的速度掃光餐盤裡的食糧,無暇分心,只能用唔唔唔作響應。
柏烈旭端著自己的盤子,坐到她旁邊。「妳在幹嘛?吃得這麼猛。」
「唔唔唔唔。」下午有課。
「真服了妳。」柏烈旭搖頭,無法接受她這種「忽有龐然大物,拔山倒樹而來」的吃法。「沒有人跟妳搶。」
「我--咳咳!」接過他送上的湯,伴著吞進嘴中的飯菜,她急著又說:「我不快不行,教授要點名。」
「也不差這幾分鐘。」
「我已經習慣了。」吃快、走快、說話快,她是典型的急驚風,最怕的就是時間Con panna夠用。「啊,只剩七分鐘。」不快不行。
「如果妳是說陳江河的稅法各論,大可以放心,他下午請假。」
「咦?」只剩一根白骨的雞腿掉進餐盤。「你怎麼知道?」
「我偶爾會去聽他的稅各,今天法學院公佈欄貼了公告,他出國開會。」
他有上稅務?「我沒見過你。」
「妳都坐在最前面,兩隻眼睛專注盯著教授,一下課沖得比誰都快,當然看不見坐在最後一排的在下敝人我。」
「是這樣啊。」她點點頭,繼續氣勢磅礡的吃相。
「不急著上課還吃這麼快?」
「停不下來,我吃飯很快。」
「把胃弄糟對妳有什麼好處?」相較之下,他的細嚼慢咽反而顯得合宜。
「習慣改不掉,」一句話配一碗清湯下肚。
柏烈旭看著她豪氣干雲的喝湯樣,笑出聲。
「笑什麼?」
「看妳現在這個樣子我放心多了。」黑眸再掃過她俏麗的短髮。「怎麼樣,還習慣嗎?」他指著她的頭。
梁雨萍空出手抓抓短髮。「嗯,很輕鬆,少了一些重量,脖子也不容易酸,謝謝你陪我去剪頭髮。」
也是巧合使然,在再度光臨「獨身主義」後,她也成了常客,只是沒想到會在那遇見他,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
之後,她心血來潮決定要剪頭髮,當作告別這段感情的儀式,可是十一點多的深夜,大部份的髮廊都關門休息了,他卻為了幫她,騎車帶她找了好久,總算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髮廊,陪在一旁看著她剪頭髮,之後又送她回家。
不自覺又撥了撥俏麗的短髮,她淡笑,事後想想,她覺得自己的告別儀式很無聊。
女人真的很不可思議,誰都會上髮廊剪頭髮,但在賦與剪髮的動機之後,煩惱也隨著被剪的三千絲落下,整個人輕鬆許多。
剪去有個男人曾經說過喜歡的長髮,她正試著努力作一個俏麗的姑娘,想找回以前的開朗。
「比起妳之前的樣子要好多了。」柏烈旭的聲音喚回她注意。「我在學校偶爾會遇見妳,畢竟我們學校小得可憐,怎麼不經意都會遇見,就算是仇人也不例外,那陣子的妳……」他試著找委婉的形容詞,無奈真的不是中文系的人,想了半天還是蹦不出一個字,依然只能就事論事。
「很淒慘、很狼狽,像被卡車輾過來輾過去血肉模糊一片。」梁雨萍替他接下去。
他瞪大黑眸瞅著她。「有這麼慘嗎?」
「我覺得自己是。」她說,眼神變得迷濛,像在尋找什麼。「那一陣子的我好像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籠罩,找不到方向,難過得快不能呼吸。」
她頓了下,拿起筷子,朝他一笑:
「可是--肚子咕嚕咕嚕叫、荷包裡的錢一天比一天少,原來就算失戀憔悴,肚子還是餓、人還是要吃東西、錢還是要照花、工作還是要照做,老闆不會因為妳失戀就特別恩准妳可以上班不力、暫時不為公司賣命。」
「說的是。」他點頭贊同。
梁雨萍看著他,瞧進他慢條斯理地享受難以下嚥卻價錢低廉的菜色,好像在享受什麼人間美味似的表情。
莫名地,她羨慕起他來了。「反倒是你,我覺得你好厲害,這麼快就能脫離這種糟糕的情緒,讓自己這麼開心。」
「我捨不得讓自己不快樂。」柏烈旭咧開嘴露出白牙。「感情受挫只是人生當中一點點小插曲,難過是有,也會感歎為什麼愛情這麼禁不起現實問題的衝擊,但是套句《亂世佳人》裡最著名的台詞:『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只有坦然面對,才能學會真正釋懷。」當然,我不否認最近社團活動參加得更勤,有部份動機是為了忘掉她加諸於我的傷心。」
大三了,他反而更熱中於社團活動,班上幾個哥兒們看在眼裡,知道他為什麼這樣,有些人已經提醒他不要玩社團玩瘋,忽略了功課。
其實,他只是想給自己找事情做,藉由忙碌去遺忘那段感情。
說穿了,他也放不開;但理智更清楚,再怎麼放不開,傷害的永遠只是自己。
「如果我能學到你一點放開懷的皮毛會更好過。」她感歎:「我用課業和工作讓自己忙得像陀螺,以為可以就這麼忙到忘記,但是每夜睡覺前那一段清醒時間裡,還是會忍不住哭濕枕頭,然後第二天腫著眼睛上課,不斷不斷重複溫習傷心的情緒--」頓了住,她懊惱地皺眉。「讀書都沒那麼用功過。」心傷卻拚命地在複習,讓朋友擔心,也讓自己不好過。
「這表示妳重感情。」說這話時,柏烈旭的眼裡不自覺透出疼惜。
她搖頭。「這表示我太情緒化,如果能理智一點或許就不會那麼傷心。」
但,即便馮定邦已經把話講明,說要結束、要分手,在心底,她還是在等他,等他回頭,等他來到她面前要求重新開始……
是因為她捨不下這段感情,還是像葉秋說的,她只是不甘心就此放手,因為說分手的人是他不是自己?
她厘不清,至少,在整件事情過了快一個月的今天,她還是想不透,跳脫不開。
「別鬧了,如果能夠理智就不叫感情了不是嗎?」他拍拍她肩膀,為她加油打氣。「慢慢來,不要操之過急,很多事情時間會為我們作更妥善的處理。」
「你--」他的話讓她訝異。「你不像外表那樣。」
「什麼?」
「我聽過你的事,很多人說你玩世不恭可是頭腦很好,外貌出眾但是花心,所以身邊有很多女孩子圍繞,可是--」她搖頭。「你根本不是那樣的人。」
「我也聽說過妳,我在法律系的學長說妳每學期鐵定包辦前三名之一,在班上滔滔雄辯言詞成理,可以一人抵千軍,辯到群雄不起,嗯……妳將來一定是個厲害的律師。」
「呃……」這樣的恭維她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也讓她想起馮定邦對她的批評。「我真的那麼強悍?讓男孩子退避三舍?」
知道她指什麼,柏烈旭立刻搖頭。「表面上妳是如此,但那畢竟不是妳。」
他看到的梁雨萍脆弱得像酥餅,幾乎一碰就碎,會笑也會掉眼淚,不是氣勢凜人、驕蠻無理的強悍,也不是大女人沙文主義的信徒,只是比起時下的女孩更有自己獨立的主見和人生觀,十分看重感情也想不開的傻女孩。
見她一臉疑惑,他說明道:「應該說那只是一部份的妳,不是全部的妳。」
「你讓我懷疑自己的年紀長在狗身上。」比他大了四歲,觀察力卻停留在十七、八歲那個時候沒長進,被人看個清晰,自己卻還不知道對方有多少底。
「沒那回事。」柏烈旭笑說,動手收拾餐盤,順道收拾她的。
「我自己--」
「是朋友吧?」他阻止她,先一步整理好起身,有點責怪意味地瞥了她一眼。「計較這麼多。」
「說的也是。」她笑自己獨立過頭,什麼都想靠自己。
「對了,」他突然想起來。「陸大哥說他進了新的咖啡豆,想請我們去喝喝看。」
說來好笑,人與人之間的緣份就是這麼簡單又奇怪,在幾次光顧之後,他們成了老主顧,不知不覺間和老闆陸雲槐作了忘年友。
「什麼樣的咖啡豆?」她問。
「台灣咖啡。」
「咦?台灣也能種咖啡?」
「不多,所以價格昂貴,不好買。」
他們閒聊,相偕走出學生餐廳,一直沒有發現身周零零散散特別注意的眼睛,也無心去想是不是會有什麼流言蜚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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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跟他在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