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各懷心事,默默把泡麵吃完。黑皮把碗筷收去流理台,盈盈吃飽喝足,在黑皮家小小的客廳繞了一圈後,悶悶地大喊:「喂,你家有沒有什麼東西好玩?」
「我家最好玩的東西就是我!」黑皮喊回去。
「好哇!那你來給我玩吧。」
她笑盈盈地跑進廚房把他捉出來客廳,推進沙發椅內,說:「開始玩……」
「玩什麼?」
「玩情侶遊戲呀!」盈盈說。
「情侶遊戲?怎麼玩?」黑皮沒聽過也沒玩過,不曉得從何玩起。
「假裝……」她編著劇情,不費吹灰之力,滔滔不絕說:「你是我的男朋友,結果你拋棄我又反悔了,然後就跑來求我原諒你,我很感動,就哭著說:好。最後,你吻我。就這樣,圓滿大結局,播完啦!」
黑皮聽到「接吻」的字眼,有些不好意思,直搖頭說:「不好,不好,這劇情太不合理了,我無法接受。」
「哪裡不合理?」盈盈又不高興了。
黑皮分析著:「首先,你說你被『拋棄』,這是不可能的好不好?誰會拋棄你?你那麼漂亮可愛,我要是你男朋友,一定把你黏得緊緊的,深怕你被搶走。所以,你別拋棄人家就不錯了,哪輪得到誰來拋棄你?」
盈盈本想脫口而出:你錯了,我今天就被拋棄了!
但她忍住了。告訴黑皮這個做什麼?對自身行情有害無益。
「再來,如果,如果的如果……你真的被男朋友拋棄,那你男朋友反悔想求你原諒,你會說:『好』?別傻了吧!我敢拍胸保證,你會叫他去死一死算了!」
「對耶……」盈盈接受黑皮的分析。除卻紀蔚宇,其他男人都會得到黑皮假設的待遇。「看不出來你還滿聰明,而且也還滿瞭解我的。」
他笑笑說:「所以說嘛,這種劇情如果反過來,變成你把我拋棄,我去求你不要拋棄我,會是比較正確的走向。」
「那接吻怎麼辦哪?」她問。
「幹嘛一定要接吻?」他也問。
「你不想吻我嗎?」她再問。
「這個……」黑皮臉紅心跳,抓抓頭、抓抓臉,再抓抓脖子:「呃……我……嘻嘻!」
「你怎樣啦,吞吞吐吐的,是不是男人呀?」
她又來了,老懷疑他的性別角色!可是……接吻耶,能怪他吞吞吐吐嗎?
他可有話要說:「像這種人生大事,都是順其自然發生的,哪有人像你這樣,搬上檯面事先預演?」
「喔,這麼說,你是不要嘍?」她瞇眼說:「不要拉倒,我去找別人……」
「喂,我要啦,我要!」他緊張了。美人獻吻,就算會被毒死,他也要搶第一。
為什麼要獻出她的吻?女生不是不和不愛的男生接吻嗎?何況那是她的初吻呢。
然而,經過上午那種備受鄙棄的況味後,傷痕纍纍的盈盈,好想找個人來愛啊。
她還是有魅力的吧?還是有人願意愛她?願意吻她嗎?
她需要一個人的懷抱,她需要一個人的親吻,即使是黑皮也好。
她蒙上霧氣的眸心,半合半開,閃耀著如夢的渴望;她輕輕舔舐自己豐滿如櫻桃的美好唇形,傾靠黑皮,吐氣如蘭說:「吻我,黑皮……」
黑皮閉上眼,無可抗拒的、激盪不已地吻上了她。
他的吻是男性的,含著微微的侵略性與款款的柔情,慢慢滑入盈盈的口中……
他的擁抱好溫暖,他的嘴唇好柔軟,他的愛情好美妙;而他的舌頭,濕潤、甘甜,熱烈地捲纏她的,把她引入自己的口中吸吮、輕咬、品嚐、享受……
他抱她愈來愈緊,愛意熊熊滋長,好想將她用力揉進自己體內。
盈盈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激烈的震動。她微顫著,悸動著,甜蜜而奇異地沐浴在黑皮的愛與吻裡。
就在失魂沉醉之中,忽然她瞥見那個痛楚的自己……
那個她,全身傷痕滿佈,全身鮮血淋漓;那個她,猙獰著面孔,還要用手指不斷戳著自己的傷口,好讓傷口愈裂愈大!
嗚……她開始崩潰在黑皮的擁吻裡痛哭流涕。
她在做什麼?她在作踐自己、殘害自己,就為了一個得不到的紀蔚宇。
……鹹澀的淚珠,抖落在兩人的唇間,被兩人吻進嘴裡。
黑皮驚異地放開她,他仍棧戀在那吻裡的柔情愛意裡,低著頭對她憐惜的呵氣:「你、你哭了……為什麼哭?」
盈盈泣不成聲!她真的迫切需要大哭一場,把委屈、難堪、不平、心碎全部宣洩。
沒得到回答,黑皮沉默了,退到一旁看著她哭泣。
她的嗚咽聲、壓抑聲,和有一句沒一句的淒厲哭音,在空寂的夜裡,使他感到格外的心疼和悚慄。
她是失戀了!他暗中觀察出原因。
她離家出走,她情緒失控,她痛苦迷茫,她掩飾悲情,最關鍵的一點是——她根本不愛他,卻急著把初吻送給他!
她是初吻,肯定是。他可以由「並不豐富」的經驗中,輕易判斷出來。
想想,應該是那個讓她煩惱該送什麼生日禮物的人,就是害她失戀的兇手。可是那到底誰呢?
他也想哭了!
因為他好喜歡的女生騙了他的吻,卻在他真情的吻後,為別的男人傷心流淚。什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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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點。
孫夫人的一通電話,讓紀家陷入一片人仰馬翻的混亂中。
這時紀蔚庭早已下班抵家,紀家三兄弟及林夢潔在紀蔚宇書房,關起門來,開家庭會議。
盈盈留下的禮物和字箋在震撼每個人之餘,也震撼了紀蔚庭。
他深吸一口氣,保持理智,說:「老二,現在情況如此,你有什麼想法?說出來告訴我們。」
紀蔚宇心亂如麻地搖搖頭,無法成言。
從盈盈走後,從拆開禮物後,紀蔚宇開始掉進一個迷惑與震驚的世界,說不出自己的感受,也無法平復心境。
這對他是個天大的意外!盈盈竟然愛著他,而且愛了十年之久。那樣癡心、那樣固執、那樣勇敢、那樣執迷不悔,和那樣地自貶曲承。
小小的年紀,當她看著他和夢潔親暱恩愛的時候,是怎樣承受忌妒和哀傷的呢?而當她懷著絕望幻滅的心情,親手為他縫製那件披風大衣時,又有多麼心碎腸斷?
尤其他今天還對她惡行惡狀,出言傷她、出手打她……他,豈止太不應該!
紀蔚寰說:「我知道了。雖然你一直不發表言論,但是,二哥,你是愛她的,是不是?你其實是愛著盈盈的。」
林夢潔最不願聽見的就是這一類話題。但是,她是不想逃避現實的,她比誰都更有明白真相的資格。
「為什麼?」紀蔚宇望著老三,問道:「為什麼你會這樣說?我愛盈盈?老實說我並沒有發現自己是愛她的,或是不愛她的,而你,是根據什麼妄下定論?」
他的語氣平靜客觀,沒有情緒。
他也很想弄懂紀蔚寰之所以這麼說的原因何在。
紀蔚寰對著他,直看進他眼中深處。「你一直不知道盈盈愛你?」
「是的,我不知道。」
「現在你知道了,你只有迷亂?只有不解?或者,還有歉意?」紀蔚寰像在賣關於,又像在引導他,慢慢地說出他要說的,卻不一次說完。
紀蔚庭又深吸了第二口氣:「老么,想說什麼你直說吧,老二已經『剪不斷,理還亂』了,別再增加他的困惑。」
「剪不斷,理還亂。大哥,就是這句話。」
紀蔚寰叫著:「為什麼要剪不斷,理還亂呢?如果二哥不愛盈盈,根本沒有什麼要「剪』的、要『理』的,又怎麼會亂呢?」
「我同意他的說法。」一直緘默坐在一旁的林夢潔,突然開了口。
所有人的眼光被她吸引過去。她仍蒼白著臉,卻有一種勇敢得近乎謎樣的美麗。
「沒有感情就沒有煩惱。」她幽幽地說。
「什麼意思?」紀蔚宇捲到她面前,緊盯著她。
林夢潔卻不再言語,回望著他,憂鬱而悲傷。
紀蔚寰不忍心他們僵持不下,何況,夢潔也已經理解他意指為何,沒有顧慮,他就有話直說了。
「這整件事情非常簡單,二哥,原本你和夢潔是一對情人,互相屬意,彼此相愛,事情到這裡還沒有疑問,對不對?」
紀蔚宇點點頭,等待他接下來更詳盡的解說。
「好了,原本你和夢潔的感情穩定,美景可期,可是現在你發現盈盈愛著你……」
紀蔚寰看了眾人一眼,深吸一口氣。
「我們交換立場,如果我是你,那麼我愛夢潔就是愛夢潔,盈盈愛不愛我,關我什麼事?頂多我對盈盈抱歉,但是抱歉完了,我還是愛著我的夢潔,世界並沒有什麼不同,我的感情歸宿也是一樣,不受動搖。」
紀蔚寰像個成熟已極的大人,清晰自主,一層一層揭去迷霧。
他朗聲繼續說:「然而,二哥,你呢?你卻不是不受動搖,而是非常動搖!我們剛剛說了,你迷亂、你不解,你還有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