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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惜之

  然後,那一幕回來了,她跪在棺木旁,額貼上冰冷木頭。

  他們說要驗DNA,她說不用驗,那是他,她最崇拜的爸爸,她看了他一輩子的背影,即使化成焦炭,她也不會錯認。

  她又要抱住一具冰冷屍體嗎?也許那個懷抱依然熟悉,可是失卻溫度,不復溫暖。

  「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慕情猛地回頭,是他……他沒事!

  太棒了,他沒事!

  跨過滿地碎片,她撲進他懷裡。

  感天謝地,他沒事!他好好的!他的懷抱一樣溫暖!她沒有失去他呀!感恩呵上天,拿走她所有幸運吧!她樂意交出全部,只求有他存在,她再也再也不貪不求。

  慕情抱得他好緊,不鬆手,緊咬的下唇,咬住她滿心不能言喻的喜悅。

  「你為什麼在這裡?」

  同樣的問語,同樣的嚴厲口氣,直到現在,她方才聽見他的憤怒。

  「我……」僵住的語氣裡帶著懷疑。他生氣?為什麼?為了她形容不來的快樂?他不樂意她保有他、不樂意她因他快樂?

  「你在跟蹤我?」歐陽清問。

  「沒有,我只是……」她急急想解釋,害怕自己讓他產生窒息感,他說過他受不住束縛。

  解釋方始,他身旁、躺在地上的女人呻吟聲響起,歐陽清蹲下身,抱住女人,他的注意力、他的溫柔全給了她,親親她的髮際,溫溫的笑容、溫溫的安慰,他告訴她沒關係,他會和她並肩一起。

  「不要怕,救護車到了,再忍忍。」溫柔……一個陌生而溫柔的歐陽清。

  她是他……多心不對,但慕情猜測他們之間的交情不同。

  「我會死嗎?」女人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宣告自己的勇敢。

  「我不會讓你死。」

  他說得篤定,在冷冽的眼睛裡,慕情看見憤然。

  「謝謝,我真愛你。」女人窩進歐陽清懷裡,慢慢陷人昏迷。

  她愛他?她在大庭廣眾下示愛……而他沒反對她口中愛情,樂意被她的愛情束縛,恐怕他們之間不僅僅特殊。

  「你沒事的,你不會有事,我不准你有事!」語畢,歐陽清抱起女子,衝出門外找救護車。

  慕情追逐他的背影,看著他為她瘋狂、看著他為她焦憂,那是失控的歐陽清,一個慕情不認識的男子,他沒有隨意輕鬆、沒有痞到讓人哭笑下得,這才是真正的歐陽清?

  終於,他們一起上了救護車:終於,他們一起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終於終於,他親口對女人說愛,她親耳聽見……

  這意謂著什麼?結束?分離?或者是要求她主動離去的暗示?該不該聽懂他的暗示,或者她該裝死,像母親一樣,保住自以為是的婚姻幸福?

  佇立街頭,慕情看著救護車絕塵而去的方向,嘈雜人聲在她耳邊漸漸淡去。

  現場連線、電視轉播,受傷的人——被拾上救護車,警察接手事發現場……這些情況全都進不了慕情眼中,

  在她眼前晃啊晃的,是他憂心忡忡的背影,是他質問她的憤怒,還有面對褐髮女子……他的溫柔。

  「小姐,你受傷了。」醫療人員走到她身邊,皺眉看著她臂上的鮮血,血流得太多,從臂膀問婉蜒而下,幾道沭目驚心的血痕在地上凝聚成一片濕紅。

  「我受傷了。」她喃喃重複對方的話。

  原來是受傷,心才會痛得那麼緊啊……低頭,慕情在地上看見自己的紙袋,那是她特地為他挑選的衣服,她繞過去拾起,抱在胸前,這些衣服他沒穿過,她聞不出他的味道。

  護士拉開慕情的衣袖,露出傷口。「子彈卡在裡面,很痛嗎?」

  痛……不會,痛的是心口不是傷口,那裡的組織壞死,不覺得疼痛。

  慕情搖頭,她的心在計較歐陽清眼中的憐惜,他喜歡「她」比她多……一如父親愛慕心比愛她多。

  她為什麼那麼不可愛?為什麼她只能是男人眼中的—點點,不是全數?

  是她的問題嗎?她不夠乖?她不夠聰明認分?她不夠聽話伶俐?

  哪個人啊,誰來對她說說分明,分析她仿錯過多少事情,為什麼她該命運乖舛,為什麼她總尋不到知心疼惜?

  「我們要送你到醫院動手術,把子彈拿出來。」醫護人員說。

  醫院?歐陽清也在醫院裡……他會在病房前面盼望徘徊,等待醫生為他帶來好消息,然後一絲安心笑容浮現,和她一樣,感激上蒼沒帶走心中摯愛。

  不!她不去醫院,不然歐陽清又要誤會她跟蹤,搖頭,用力從醫療人員手裡抽回自己的手臂。

  「我不痛,真的,一點都不痛。」她頻頻搖頭,頻頻後退,雙手緊抱住紙袋,那是歐陽清的,她為他精心挑選了整個下午。

  「放心,只是小手術,不會痛的。」他們安慰。

  「我沒關係,回去上點藥水就行了,我會自己包紮傷口。」

  她不去醫院、不看他們,她樂於當鴕島,今天晚上他回來,她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不去問、不去想,那麼,她便能保有她的丈夫、她的安全感。

  「不行,子彈必須取出來。」對方堅持。

  慕情同樣堅持,她轉身逃跑,可是失血過多,頭昏腦脹,她看不清道路,下一秒,她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昏厥。

  第七章

  隔天清晨,歐陽清回到小公寓,前前後後尋一遞,他找不到慕情,只找到洗了一半的碗盤。

  他們來過?他們帶走慕情,威脅他退出這宗案子?

  該死!他從不對淫威屈服,可是當事情扯上慕情……

  當初教授邀他加入這件弊案調查,他躍躍欲試,若不是時間卡在和何麗雲的婚事中間,他就打算接手。

  計畫臨時變更,他很高興自己沒錯過這件案子,卻沒料到對方居然大膽到當街對他動手,甚至帶走慕情!

  強行按捺下心驚,對手已經狗急跳牆,很快狐狸尾巴就會露出來,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但,他能不顧慮慕情嗎?

  教授常誇他是個不凡男人,在越危急的時候,他越鎮定。但這回他鎮定不了!他在屋裡來回亂繞,小小的二十幾坪公寓繞不了幾步路,就撞上盡頭。

  不行,他不能像只無頭蒼蠅,這樣救不了慕情,他必須定心、冷靜,話雖如此,談何容易?

  這時,門喀一聲打開,歐陽清迅速閃入門後,直到發現進門的人是慕情,他才鬆一口氣。

  她是安全的,沒有人動她、擄她,焦躁的心在最短時間內擺回定點,深吸氣,他回復沉穩,「你去哪裡?」

  沒有嚴酷、沒有憤怒,是平直單調的冷漠門吻,歐陽清提醒自己冷靜,這不是吵架的好時機,眼前有太多事情等著他去處理,可是,他不屑的口吻反而帶動慕情更多心驚,

  「我去……」

  她昏倒了,自醫院裡醒來時,發現手術已經動過,匆匆忙忙辦理出院手續,走出醫院才發覺已是隔日清晨。

  一路上,她擔心歐陽清在家中等自己,擔心他生氣、擔心他質問她去哪裡。不過,他的衣服還是昨天那套,他和自己相同,一夜未歸吧!

  「我去幫你買衣服。」這個藉口很糟糕,服飾店不會在早晨營業。

  「衣服呢?」

  「我忘了拿。」

  「你在說謊。」

  慕情抬眼,沒見到看慣的笑容,刻板臉孔上,她讀不出他的心思。

  「對不起……你餓了嗎?」轉身,她急著去為他做早餐。

  「我不餓,我想弄清楚,這些天我忙,你在做什麼?」幾度按下的火氣,在接收到她的謊言時爆炸。

  「沒什麼,我彈琴,做家事,對了,前幾天我同學校一趟……」她急急想解釋,但他的眼神擺明不信。

  她以為他聽不見,在回家打開門的同時,她快速奔向房間的腳步聲?她以為他看不出她搗著棉被在裝睡?他只是不明白,基於何理,她要窺探他的行動?窺探?這種感覺讓他不舒服。

  「為什麼出現在咖啡廳?」

  「我要去幫你買衣服……」

  話出口,他嘴邊的冷笑提醒她,同一個藉門,她用兩次,第一次說時,他不相信,第二次出口,他更不可能信。

  低頭,慕情放棄解釋。「對不起。」

  「你不打算說實話。」

  實話?再多的實話聽進他耳中,也都會成了謊話吧……

  「你跟蹤我,想探聽什麼?」

  他判定她的跟蹤罪名,那麼她有沒有跟蹤都不重要,對不對?

  「有話想問我嗎?」歐陽清問。

  慕情搖頭,能問他什麼?

  他說過不喜歡被等待,不喜歡被窺探,不喜歡被束縛,他不喜歡的東西那麼多,任何一個不小心都會引發他的怒氣,她怎能亂問問題?

  她只想保有他在身邊的日子,只想保住她積極追尋的安全感。

  「你不想知道昨天是什麼情況?為什麼有人要對我下手?」

  又搖頭,慕情不問,她要憑自己的想像做最簡單的臆測,臆測黑道大哥被愴擊是很平常的事情,她要自我認定,他和那個女人只是泛泛之交而已,這個臆測會讓他們的未來,容易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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