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和人打架。」陳嵩揉揉仍隱隱作痛的額角。
小三子把陳嵩扶進房內,他就像喝了酒,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神也是空洞洞的。
小三子斟了一杯茶,「公子,喝口水吧。」
陳嵩端起茶碗湊近嘴,只聽得碗碟互相碰擊,發出一陣叮叮之聲。誰知道他的手一時無力竟接不住,砰的一聲,一下子把茶杯給摔得粉碎,茶水也濺到陳嵩的衣裳。
小三子連忙取來干布巾替他擦拭乾淨,然後將地上的碎片清理乾淨,忍不住問道:「公子,難道是人家不答應,你就和他們打起來了?」
陳嵩苦笑,「打架?我能和親家打架嗎?」
小三子著急地道:「公子,那到底是怎麼了?」
陳嵩搖了搖頭,「到底是怎麼了?誰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了?我一進凌府,就和前天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但侍衛不讓我進門,凌老爺對我也沒有好臉色;才一天時間,他就把女兒許配給別人,我不依,他們就把我轟出去!」
「怎麼會這樣?」
陳嵩一把揪住小三子的衣領,「你說,世事無常,這變數也太快了吧!」
小三子被他扯得呼吸困難,忙叫:「公子,快,你先鬆手啊!」
陳嵩鬆了手,胸口因為激動而上下起伏。
小三子喘了幾口氣,「我早就說過,這門親事成不了的,偏偏你又不聽;現在可好,不但如意鑽花沒拿到,連親事也丟了。這次回去,怎麼向老夫人交代?」
陳嵩態度強硬,「不,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就不信美萱會背叛我!」
小三子奉勸道:「公子,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就算凌小姐對公子有意,也不能違抗父命啊!」
陳嵩搖頭,「不!美萱一向很有主見,凌老爺恐怕還管不了她。這件事情一定還有更大的內幕,這種阻力,是美萱也不敢違抗的!我一定要弄清楚事實真相!」
小三子突然一拍腦門,「這件事變化得也太快了吧,難道是凌家又在考驗公子嗎?」
「不!」陳嵩立刻否決,「兩人之間的愛情,一要靠緣分,二要靠感覺,三還要靠信任。只要自己把人字寫正,不貪不奢,自尊自愛,騙情術很容易被識破,何須設下什麼圈套來試驗?我與美萱心心相印,如果他們家還有意考驗我是否有真情,那就表示他們不信任我。一段沒有信任的愛情能幸福嗎?能長久嗎?」
小三子深歎一口氣。
「看來,凌府是真的遇到什麼變故了,公子打算怎麼做?」
陳嵩霍地站起來,一雙凌厲的眸子冷冷地射向他,「我準備今夜潛入凌府,當面質問美萱,如果她真的不喜歡我,我二話不說,絕不再糾纏她!但如果是人為的阻撓,我也絕不輕言放棄!」
這番慷慨之言,擲地有聲,連小三子也不禁聽得呆了。愛情的力量果然威力無比,只見陳嵩全身都進發出一股巨大的力量,甘願為傾心所愛的人奉獻一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海枯石爛,癡心不變,直到地老天荒!
陳嵩本就習武,這時盤膝在床上,緩緩運功調息了一陣,覺得身上燥得發熱,便喝了一杯水,不禁出了一身大汗,上半身一片黏濕,非常難受。
剛好房內貯有大半缸清水,他便乾脆褪下衣服,坐在缸中,打著赤膊,洗抹了身體一遍。
浸在冷水裡很舒適,也令人更加清醒,腦子裡不禁浮現凌美萱的倩影。
那是一道令人不能忘懷的美麗身影。
前夜的魚水之歡歷歷在眼前,那秀長的黑髮,美妙修長的胴體,明眸、皓齒、玉顏、朱唇,再襯以她特立獨行的性格,更使得她顯露出一種亮潔出塵,駕乎於一般少女之上的綽約氣質。
他閉上眼睛,在腦海裡深深的回憶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
「美萱!」陳嵩長長吁了一口氣,嘴裡反覆呼喚著,內心卻積壓著一層難以排遣的痛苦。
他就這樣泡在缸裡,靜靜等待著時間的流逝、時機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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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是深夜,寒星滿天,凌府的高牆外埋伏著一個人,此人正是陳嵩,他身穿黑色的夜行衣,靜靜等待梆子打響。
當!
一更了!他該行動了。
陳嵩繞到陰暗的、月光照不到的一處牆角,拿起隨身攜帶的虎鋼爪,往高牆上一拋,聽見鏘的一聲,他拉了拉繩子,心想還算牢固。
陳嵩就如同壁虎一樣地爬上去,無聲無息,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爬了十數步,恰好是八角形的兩個轉角處,那裡的磚縫更多,更易於攀援。
不到一刻鐘,他就攀上牆頭,身體緊緊低伏著,窺探著凌府內的動靜。
月光如水般瀉下,凌府庭院深深,足有二、三十座建築,大白天闖進去都會摸不清方向,更何況是夜晚。
只是,今天不知怎麼了,宅內外侍衛格外森嚴,出入的人都不能走大門,只能由兩旁側門進出。
宅內的燈火也黯淡不少,真給人一種侯門一入深如海,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
偏偏陳嵩的記憶力本就驚人,雖然看不清楚道路,但豁出去的信念足以把他指引向心上人的閨房。
沙沙沙……陳嵩悄悄沿著小徑前進著,突然,腳下被籐草一絆,砰的一聲跌倒在地。
「什麼聲音?」巡夜的一群侍衛舉著燈籠,腳步雜亂的跑向聲音來源處。
陳嵩大驚,急忙將身體貼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侍衛們將燈籠四處晃了晃。
陳嵩身上的冷汗已將衣裳浸濕,被寒風一吹,便哆嗦了一下,發出牙齒打顫的聲音。
「咦?那裡有動靜。」侍衛們朝著陳嵩的方向走來。
陳嵩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這時,一隻貓頭鷹倏地從草叢中飛出,啪啪啪展著翅膀飛上枝頭。
「唉,虛驚一場。」巡夜的侍衛們相視而笑,提著燈籠走開了。
陳嵩心中大呼:佛祖保佑!
不久,他找到一條小徑,正是通向凌美萱的閨房的捷徑,心中大喜,趕緊飛奔而去。
只見幽靜的前院中花木扶疏,房中燈火尚未熄滅。
陳嵩暗忖:這麼晚了,美萱怎麼還沒睡?難道她知道我今夜要來,正候著我嗎?
楊柳岸依舊曉風吹拂,一輪弦月如鉤,佔據著入秋清冷的夜空。
幽暗的湖面蕩漾著微波,月影靜靜的沉入水底,朦朧得一如善睞的明眸。
陳嵩撿起一個石子,揚手一扔,啪的一聲,正好打在窗欞上。
驚起閨中人,凌美萱推開二樓的窗戶,輕叫道:「誰在外面?」
陳嵩從石壁後探出身。
凌美萱乍見他,心頭猛跳,倏地轉過身,一陣冷風由敞開的窗戶襲了進來,使得她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陳嵩仰首輕叫:「美萱,為什麼要躲著我?讓我進來,好嗎?」
凌美萱的貼身婢女平兒也醒了,見是陳嵩,大吃一驚,問道:「小姐,開門嗎?」
過了片刻,凌美萱用衣袖擦乾臉上的淚痕,轉身回望著陳嵩,大歎一口氣,「讓他進來吧。」
平兒便走去開門。
當兩人面對面時,陳嵩忍不住一把擁住她。
她略微掙扎一下,卻如小貓一樣溫順的伏在他的胸膛前,兩行淚水陡地由眼眶裡滑落而出,心中滿是說不出的羞窘、傷感、落寞、委屈。
平兒急忙退出房外,輕掩上門。
陳嵩用小指勾去她臉上的淚水,「我知道妳受了委屈,我知道妳是愛我的。不要哭,慢慢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你不該來的,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凌美萱一把推開他,坐在椅子上,伸出一隻纖纖的手端起茶,呷了一口,茶早已冰涼,她的心似乎更加冰涼。
陳嵩拚命搖頭,「我不知道這一天內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妳堅持不說,我不會逼妳的:但,妳只要說一聲妳不愛我,我馬上就會走,再也不來騷擾妳!」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的聲音已經帶著哽咽。
這句話有如一把利刃深深刺進凌美萱的心坎,忍不住仰起頭,深深地望著他。
一陣風吹過來,虛掩的兩扇窗戶,驀地敞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房裡的燈火頓時熄滅,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中的兩個人就這麼對視著,雖然誰也看不見誰,但他們都能感覺到對方的存在,甚至都能聽到對方那顆跳動的心。
凌美萱幽幽的一歎,取出火石,點燃蠟燭。
也許是兩人心有靈犀,抑或是那種奇妙的心靈感應吧。紅光一照,兩人居然一起飛紅臉蛋,就在四隻眸子互相注視的一剎那,彼此都甚為窘迫。
須臾,陳嵩已經恢復如常。「對不起,我來得太冒失了,但是,我怎麼也放心不下妳……」
凌美萱強自鎮定地點點頭,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可以坐下來嗎?」
凌美萱靜靜地看著他,翦水雙瞳充斥著眷戀與不捨,強顏歡笑道:「這……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