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破破的五十小綿羊驀地向後一傾。「你沒戴安全帽,不可以上來啦!」我的天啊,她真是弄不懂他是紳士還是霸道。
他坐在她後面,她的身子一緊繃,他沒有把手環上來,只是靠上她的身邊。口罩卸下,她的嗅覺變得敏銳,這麼近的距離,她聞得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
她一直覺得古龍水的味道很噁心,奇怪的是他身上卻散發一股誘惑而神秘的氣息,她的心跳因為這樣而開始不規則。
「下來啦!」她嚷著。
「你知道我們一起發生車禍會怎麼樣嗎?」他的聲音帶著笑意。她的臉紅得好厲害,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她身上發熱。
「我不要跟你死在一起。」她哀嚎。
他失笑。「你覺得活著一起上社會新聞,怎麼樣?」他發現她的反應很有趣,竟忍不住開始想逗她。
「我不要。」她死命搖頭。
「那你好好騎。」他坐好了。
「你是壞人。」她確定了。不管了,她發動摩托車,聽到他在後面飛揚的笑聲。笑什麼?她心裡嘟囔。
他說不出來為什麼要笑,沁冷的晚風吹來,竟然很舒服。她載他到一處像是小型夜市的巷子裡,將車停在滷味攤旁。
「白小姐。」老闆娘看到白酒,熱絡地打招呼。
白酒對她一笑,看唐居易一眼。「你有沒有什麼不吃的?」
「這個是?」唐居易顯然對這樣的吃食不大熟悉,只是當溫暖的香氣溢開時,徹底地勾動了他的好奇。
「滷味。」白酒豎起大拇指。「這個贊,下酒更贊。」她笑開。「我看你就跟我平常吃的一樣好了。」
他沒有拒絕,因為她一臉的笑。跟她吃一樣的東西,在這個時候,不僅是邀請,竟然也是一種誘惑。
她帶著笑和老闆娘說道:「來兩份吧,謝謝。」
「好。」老闆娘一臉笑得詭異。
看著老闆娘的笑,白酒臉上輕紅,有些不自在,她猜老闆娘一定誤會了她和唐居易之間的關係了。
「好了。」老闆娘包好之後,她正要伸手去接,唐居易竟然出手劫走。「多少錢?」唐居易笑著問老闆娘。
對女人保持笑容,是他的習慣。
看到他的笑,老闆娘一時之間,笑得跟花一樣。「一百元。」
他掏錢要付帳,白酒擋了下來。「我付就是了,不要你付。」
「跟女士一起,怎麼可以讓女士付錢?」他堅持。
她的臉一紅,把他拉到旁邊去,小聲地抗議。「你付錢會很奇怪啦!」
「有什麼奇怪?」
喔!她真想跺腳。「人家會誤會啦!」
「誤會什麼?」他看著她,帶著一抹笑意。
她瞪他一眼。「誤會我們是男女朋友。」
「我只是想維持我的紳士風度,別人要怎麼解讀,就不是我能考量的。」他保持笑容,說得很輕鬆。
他當然知道別人會怎麼誤會,只是看著她尷尬的神色,他竟覺得有趣。好吧,他真的承認她說得對,他是壞人。
「你當然可以不考量了。」她的手插在腰上。「你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我還要在這裡混耶,你也替我顧顧名聲,好不好?」
他看了看她。「被這樣誤會,不是抬高你的身價嗎?」他聳了聳肩,彷彿她的顧慮是匪夷所思。
「那我不要你委屈,還不行嗎?」她一氣,顧不得聲音揚高。
旁人向這裡看來,他咳了兩聲,提醒她情況。
她的臉熱成一片。嗚嗚,她的口罩不應該拿下來的,沒拿下來的話,誰也認不出她來。
他覺得好笑,突然釋懷。她就是這樣一個率真的女孩子,難怪老是管束不住她的脾氣,惹得他不快;不過雖然她的脾氣大,他倒還沒看過她無理取鬧。
他看她的目光已有些不同,正在試著重新瞭解她。
「白小姐,」滷味攤老闆娘叫住她。「這一次我請客,你跟你男朋友不要因為這種事情吵架啦!」
白酒紅著臉揮手。「他不是我男朋友啦!」
「嗯,我不是她男朋友。」唐居易帶著笑,一手輕放在白酒的肩膀上,另一手把錢遞出去。「謝謝,下次再讓你請了。」
他的手按上來的時候,她的心跳一快。他沒經過她同意,就把手按在她的肩上,她應該要生氣才對。
可是當他輕靠在她後面,屏蔽成一堵厚實的牆,牆裡的她,竟有溫暖的感覺。這樣的動作親暱,卻又不算放肆。她的臉輕輕地透紅,暖昧在他含著笑意與溫柔的聲音之中流蕩。
第三章
快十一點半時,白酒把唐居易帶回她租賃的套房。
屋裡的陳設很簡單,就像她一眼便讓人看清楚的個性。她脫下雨衣,吊掛起來。「不好意思,」她主動開口。「我的房間沒有你辦公室大,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看著她,眉頭皺了起來。「你真的拿這件蘋果綠的套裝配那雙深藍色的布鞋。」天啊,還真的讓他猜對了。
「有什麼關係。」她再脫了外套。「穿高跟鞋很麻煩耶!」
他無言以對,搖了搖頭。
她抓著頭。「我想你對我叫『白酒』這件事情,大概是吐血到不行吧?我很清楚我不是你心目中優雅、有格調、有品味的……」她凝眉,思索了下,喃喃地念著。「什麼『白酒公主』、或者是『白酒女王』……」
等等,她緊急地抿緊嘴,眉頭交錯地吊著。
她在說什麼啊,什麼「白酒公主」或「白酒女王」的?怎麼話從她口中講出來的,就很像酒店公主哩!
看她的表情轉變,他笑了出來。
「不要笑啦!」她在他的笑聲中,紅了臉。
他因為她的臉紅,笑得更大聲。
她瞪著他,他禮貌性地收斂笑聲。跟她在一起,他不自覺地變得自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明白為什麼,他總是讓她心慌。
「我要先跟你道歉。」她的手指無意識地交擰在一起。「我今天有去查了一些關於白酒的事情。」
「喔。」他看著她,發現她正處於緊張之中。早上她走的時候,看起來很瀟灑,沒想到她心中這麼不安。
她的胸口跳得好快。「我真的是今天才知道,喝杯白酒也有這麼多規矩和學問,我可以理解你對我的不高興。我想,就這一點來說,我的確可以說是失禮而不周全,只是我也希望你能重新認識『白酒』。」
「重新認識『白酒』……」他定瞅著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名字就叫「白酒」,這樣的說法,竟勾動他的好奇。
「嗯。」她點頭,背轉過他,找了兩隻小杯子,再從櫃子裡拿出一瓶高粱,把酒和杯子放在矮桌子上。「請坐。」她跪在木頭紋路造型的軟墊上,邀他一同過來。
他遲疑了下,她看了出來。「放心,我沒有下毒啦!」拜託,她還準備了滷味,就是要讓他下酒用的,她這麼有誠意,他還在遲疑什麼?!
他一笑。「我怕你放了春藥。」
春藥?!她臉上一紅。「你不是外國人嗎?怎麼會知道這種東西?」
看她臉紅成這樣,他覺得有趣。「這和國籍無關,帥的男人到哪裡都會怕被迷姦。」他逐漸忘了紳士風度是什麼,只想逗她。
她紅著臉。「你放心,就算醜的女人,也是有選擇的。」她哼地一聲,轉過頭去,臉都熱了。
他又笑了出來。她嘴上倔強,臉皮卻薄,每多看到她一個樣子,好像就多了一種樂趣。她像是口感複雜的「白酒」,他竟開始想「品嚐」她了。
他走到她的身邊,也跟她一樣跪坐下來,眼睛直勾勾地看她。
她的身子向後一縮,上下地瞅著他。討厭,這人的眼睛超放電,看得她心跳紊亂。「你看什麼啦?」她惡狠狠地問。
「你怎麼會說自己丑呢?」
他很可惡,這麼問的時候,語氣好溫柔,嘴角還揚著笑。好像在他的眼中,她非但不醜,還是個美女。
「我並不覺得自己丑。」她嚷喊著。「我只是用你的標準去想而已。你這人很煩耶,我邀你喝酒,你就大大方方地喝酒嘛!不要這麼囉囉唆唆,這麼曲曲折折。」害得她慌慌亂亂的。
他笑起。「喝就喝。」他拿起酒杯,習慣性地看著酒的顏色、嗅聞酒的氣味。
「哎呀!」她拿起另外一杯酒。「別這麼麻煩,干了就是,乾杯!」她仰頭,一口乾了。
他看著她,先是一愣,然後也一口喝了。
高粱單刀直入,入口甘冽,熱了喉嚨,暖了胸口,那滋味不同他向來所飲的白酒。他向來飲的白酒,總是帶著淡淡酸味,雜揉著果香、花香,滋味層層疊疊,深刻優雅。
酒精濃度大約四十度的高梁,喝起來是大地的滋味,豪邁爽利。
「這就是中國的白酒。」她說。「我爸爸是金門酒廠的釀酒師傅,他一生愛極了像高粱酒這樣的白酒,所以他給我取了這樣一個名字。這個名字常常讓我被人笑,所以我小時候並不喜歡,後來才慢慢接受,因為不接受,只會更無能為力。在我十八歲生日時,我爸送我的禮物是一瓶高粱。我第一口就喜歡上這樣的口感,那時候突然很高興我叫『白酒』。這樣豪爽的名字,好痛快!我就是白酒,白酒就是我。」她驕傲地揚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