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姊,待會兒見。」
聶曉蕾收了線,目光看著前方,遲遲沒有回頭的勇氣。「我妹待會兒要來。」
「所以?」裴宗濤走到她身邊,和她一樣把手臂靠在欄杆上,看著九樓底下馬路上的點點車燈。
「你可以回台北了。」她很快地說道,心痛到不敢呼吸。
「我們剛才的討論還沒結束,妳不能以發脾氣的任性方式來推開我。」她明明對他還有感情,他不許她這麼輕易地就放棄。
「我們談完了,我不要結婚、不要改變我的生活方式,你耳朵有問題嗎?」聶曉蕾用力地一拍陽台欄杆,大聲地說道。
再這麼牽扯下去,她會忍不住心軟的!她要他得到更好的幸福啊!
「我再給妳最後一次機會。」裴宗濤捧著心站在她的面前,關於他愛情的生或死,都在她的一念之間了。
「大男人分手就要分得乾脆一點,不要死纏爛打,不要自取其辱!」她掐住自己的手臂,強迫自己說出她認為最傷人的話。「不要因為你在育幼院長大,無父無母,所以才談了一場戀愛,便想抓住個女人成就一個家庭。很抱歉,本人完全不適合。
「大男人分手就要分得乾脆一點,不要死纏爛打,不要自取其辱!」她掐住自己的手臂,強迫自己說出她認為最傷人的話。「不要因為你在育幼院長大,無父無母,所以才談了一場戀愛,便想抓住個女人成就一個家庭。很抱歉,本人完全不適合溫馨夫妻路線。」
裴宗濤看著她,他的眼神變得恍惚了。
他想他一定是正在作一場惡夢吧。就算她不想和他結婚,可他畢竟是一個愛她的男人啊,她有可能對他那麼殘忍嗎?
等到聶曉蕾的話,真實地在裴宗濤的腦子裡轉了一圈後,等到他意會到她話裡的人身攻擊意味有多重時,他已經麻木到沒有痛覺了。
「原來妳是這樣看待我對妳的愛,我懂了,那就如妳所願--分手吧。」他看著她顫抖的手臂,可他再也擠不出心疼她的力氣了。
裴宗濤轉過身,不再開口。
他鎮定地推開陽台門,推開了大門,走出了公寓門口。他的呼吸平穩,他的腳步正常,他的神態堪稱正常。
只有他自己知道,當他坐入計程車後,當他痛苦地低頭將臉埋入雙掌之中時,他的眼睛裡流出來的全都是他心碎後嘔出的血。
愛情,原來是這麼挖心掏肺的痛啊!
此時,聶曉蕾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九樓陽台上,目送著計程車消失在路口。
計程車那一抹鮮黃,烙在她的腦子裡,像一句詛咒,預言著她未來即將荒蕪的感情世界。
她知道--沒有了他,她的日子不會再有光與熱了。
「過年前分手也好,省得他押著我去他們的育幼院拜年--哈。」聶曉蕾乾笑一聲,勉強自己提起精神自言自語著。
「又不是沒一個人過日子過,妳痛苦個什麼勁!」她用力地捶打著悶痛的胸口,豪不留情地捶到自己猛咳出聲。
聶曉蕾邊咳嗽,邊側身拿出香煙和打火機。
啪--啪啪--啪啪啪--
她一連點了好幾次打火機,卻還是沒法子把香煙點著。
聶曉蕾瞪著她發抖到沒法子使力的手指,驚恐地發現她的視線居然詭異地變得模糊了起來。
她伸手去揉自己的眼睛,卻揉到了一堆淚水。
「哭個什麼鬼!妳這是咎由自取!妳幹麼那麼固執、那麼絕情、那麼怕婚姻、那麼怕責任!幹麼那麼希望他能得到最好的家庭!幹麼……那麼……那麼……愛他……」
聶曉蕾痛苦地閉上眼,任由悔恨撕裂著她的五臟六腑。
她縮在陽台的角落,抱著雙膝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想她再也不會有比現在更慘、更痛、更彷徨無助的時候了。
但,她錯了。
第五章
深夜,聶曉蕾戴著墨鏡到國光號總站接到了妹妹汪筱寧。兩個紅腫著眼睛的女人,一路無言地騎著50CC摩托車在夜裡一起傷心。
聶曉蕾並沒有告訴筱寧,自己也剛和男朋友分手一事,她不想再雪上加霜地讓妹妹心情更差了。
「我去買一下東西。」聶曉蕾的機車在藥房前暫停。
她衝進藥局,很快地又衝了出來,外套口袋裡多了一包東西。
妹妹還坐在摩托車上,呆呆地看著前方,眼眶裡的淚水像是隨時都要溢出來一樣。
聶曉蕾坐上摩托車,拍拍妹妹的肩膀,繼續騎車上路。
她當然知道現在不是幸災樂禍的時候,可她現在還真的有點慶幸妹妹失戀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讓痛苦減少了那麼一丁點。
她那對一無是處的爸媽離婚後的結局,是她跟著爸爸住、跟著爸爸姓;筱寧則跟著媽媽住、跟著媽媽姓。但是,她的爸媽至少還做對了一件事,就是生了她們姊妹倆,讓她們兩人在孤單時,都能互相扶持安慰。每年的過年,她和妹妹都不會去爸爸或媽媽的新家庭,她們就是彼此唯一的家人。
聶曉蕾在大樓前停好車,拉著妹妹的手,一同進到家門。
「去試一試。」聶曉蕾一關上門,馬上就把口袋裡的驗孕劑塞到妹妹手裡。
「上頭有使用說明。I
傷心之餘,她的理智也沒有完全停工。她比較實際,絕對不能讓妹妹吃虧。
「為什麼要我試驗孕劑?」汪筱寧拿著驗孕劑,手足無措的樣子像是拿著一顆燙手山芋。
「妳忘了爸媽當初會結婚,就是因為懷了我嗎?」因此,她經常覺得自己是爸媽大吵大鬧的原罪。如果他們不是因為懷了她,個性那麼南轅北轍的兩個人也不會結婚的。
「可是……我和他都有做防護措施啊。」汪筱寧邊說邊臉紅,連眼眶都泛了紅。
「妳騙我沒做過啊,有時候天雷勾動地火時,難免就會忘了要拿套子--」聶曉蕾說到這裡,表情突然一僵。
她從妹妹的手裡拿過了一片驗孕劑,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奇怪。
要命!地上回和裴宗濤發生關係時,有沒有用防護措施?
「姊,萬一我真的有了,怎麼辦?」汪筱寧抓著驗孕劑,開始擔心了起來。
「呸呸呸,沒那麼倒楣,只是預防萬一。」
聶曉蕾推著妹妹到客用洗手間裡,自己則後背發涼地拿著另一片驗孕劑走到了主臥房的浴室裡。
五分鐘後,兩扇浴室門同時打開了。
「我沒有懷孕。」汪筱寧小聲地說道。
「很好。」聶曉蕾摘下墨鏡,摸摸妹妹的頭,面無表情地說道:「因為我懷孕了。」
汪筱寧呆住了,看著姊姊漠然的表情及哭腫的雙眼,怎麼樣也沒法子把軟呼呼的小寶寶和姊姊聯想在一起。
聶曉蕾面對著妹妹措手不及的表情,她的反應卻更加慌亂。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不能理解這種事為什麼會發生在她身上。
她不要家庭、不要感情的負擔,她也不想拖累一個想安享家庭生活的好男人--結果呢?
就在她像個潑婦一樣地把裴宗濤逐出她的世界後,她居然懷孕了!
聶曉蕾狠皺著眉,牙根因為咬得太緊而頻頻發出剌耳的摩擦聲。
「姊,恭喜!」汪筱寧握著姊姊的手臂,脫口說道。
「有什麼好恭喜的?我跟他三個小時前才剛分手!」聶曉蕾失控地咆哮出聲,受挫地踢了沙發一腳。
「姊,妳不要踢沙發!」汪筱寧急忙地抱住姊姊的手臂,白嫩小臉著急地就差沒掉眼淚了。
「不踢沙發,難不成要我打肚子洩忿嗎?」聶曉蕾揪著長髮,原就冷調的眉眼此時更是陰沈得可以。
「不可以。」汪筱寧立刻張開雙臂,牢牢地抱著姊姊的腰。
「放心,我肚子裡現在充其量只能算是有一顆胚胎在裡頭,死不了的。」聶曉蕾譏諷地抿緊唇角。
「現在孩子受傷,就是妳受傷啊,我怕妳傷了妳自己啊!」汪筱寧還是護衛著姊姊的肚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緊張兮兮地瞅著姊姊。
聶曉蕾低頭看著妹妹,鐵青的臉色也隨之緩和了下少,她輕輕摟抱了下妹妹,心裡卻因為想到了裴宗濤而開始悶悶地抽痛著。
筱寧和裴宗濤待她的真心,全部是無庸置疑的啊!可她呵護著妹妹,卻竟對他做出了那麼殘酷的事。
「姊,妳跟他怎麼會分手?」汪筱寧握著姊姊的手,在沙發邊坐下。
「分分合合本來就是男女交往的常態。」聶曉蕾聳肩,本來想一笑置之,可面對著妹妹認真的大眼,她還是乖乖說了實話。「我跟他,是妳和妳『前男友』的相反版。他要結婚,我不要,所以,我們分手了。」
汪筱寧聞言,垂下又開始泛紅的眼眸,心裡還是很難受。
「好了,妳現在可以把我當成妳的前男友,要殺要剮都隨便妳出手。反正我和妳前男友一樣無情無義,活該有報應。」聶曉蕾譏諷地勾起唇角,笑容比哭還難看。
「姊,我相信妳和雷家驥一樣,都有著不願意走入婚姻的苦衷。」汪筱寧凝視著姊姊臉上的苦澀,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