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會這麼好呢?聶曉蕾跟著低下身,她伸手撫住他溫熱的臉頰,她好認真地用她的指尖感受著他濃順的眉,感受著他直挺的豐鼻,感受著他微笑時總要出現的小梨渦,也同時感受著被他深深凝視的感覺。
她不適合他。
他應該找個善良、可愛又熱愛家庭的甜美女孩,像她妹妹汪筱寧一樣,如此他才能擁有一樁他理想中的婚姻。聶曉蕾用力吸了一口他身上乾淨襯衫的氣息,她握緊了拳頭,強迫自己做出放棄的決定。他不該屈就於她的陰晴不定與不安全感之中。
如果他愛她的方式,是處處為她著想。
那麼她愛他的方式,便是要讓他離開!
聶曉蕾踮起腳尖,拉下他的頸子,在他的鏡片上各印下一個吻,故意弄糊他的視線。
她想,她就像他眼鏡上的污點,遲早都該被擦淨的。
遲早的問題啊!
聶曉蕾的手指惡劣地在他的鏡面上胡亂畫著圈,趁著他看不清楚她時,她貪婪地將他的每一處輪廓都烙進心裡。
「別這樣。」裴宗濤拉住她的手,不讓她搗蛋。
他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卻覺得她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讓他很不安。他很快拔下了眼鏡,拿出口袋裡的拭鏡布,快速地擦淨了鏡片。
在他重新戴上眼鏡時,聶曉蕾後退了一步。
「我們不適合,別硬湊在一起了。」她黑白分明的眼幽幽地看著他,口氣堅定得連她自己都不免要讚歎。
「妳說什麼?」裴宗濤把眼鏡推回原位,後背泛上一陣冷意。
「我們不適合,別硬湊在一起了,你想分手就分手吧!」她手一攤,還附贈了乾笑兩聲。
「我沒有想分手!」裴宗濤咆哮出聲,雙眼冒著火焰。
聶曉蕾被他失控的聲音嚇得後退了一步,她瞪大了眼,握緊了拳頭。
「不許逃!」他臉色黧青地扣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後退。
「我耳朵沒聾,你不需要喊這麼大聲。」聶曉蕾昂起下巴,用盡所有的武裝來讓自己顯得傲慢與令人厭惡。她總算是惹得他生氣了啊……「誰想先分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的婚姻,我給不起。這樣的回答,夠清楚了嗎?」
裴宗濤咬緊牙根,那力道讓他的齒顎都發疼了。
他極力控制怒氣,卻無法避免地被她小臉上的滿不在乎給剌傷。他想她一定是因為害怕,才會對他說出那麼無情的話。可是,就算她害怕,為什麼一定要這樣狠很傷害他呢?
裴宗濤的手落在她的肩膀,定定地凝視著她。
「我深思熟慮了多久,才向妳求婚,而妳,居然連認真考慮這一點都做不到嗎?妳把我們相處的那段時間當成什麼?我不許妳這麼隨便地就否決嘗試的可能性!」他的話一再地被他的深呼吸打斷,他頸間的青筋張牙舞爪地顯示出他的怒氣,可他握著她肩膀的大掌,甚至沒有出力弄痛了她。
聶曉蕾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她只能掐著自己的手臂,不准自己衝入他的懷裡。他愈好,她就愈覺得自己差勁。
長痛不如短痛吧!她不要那種不幹不脆的分手方式。
「不結婚就分手,是你的主意,我只是附和你而已。」聶曉蕾拉下他置於她肩上的大掌,安慰地拍拍他的手,儼然一副同情者的姿態。
「這不是妳的真心話。」裴宗濤說,眼神開始變得空洞。
「你怎麼知道這不是我的真心話呢?可能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根本沒有你自己想像的那麼獨一無二。」
聶曉蕾凜著表情,直勾勾地看著他。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現在掐著自己大腿的力道有多狠。
裴宗濤面對著她無情的眼,全身的體溫在同一時間跌宕到冰點。
他的大掌無力地從她的肩上緩緩地滑落到他的身側,挺拔身軀此時的微蜷姿態,像是剛被人很很痛扁了一頓似的悲慘。
「如果有個男人,像你一樣不屈不撓地追求我、照顧我,我應該都會樂於接受吧。這種好事,何樂而不為呢?」她不得不把話愈說愈狠,因為她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你別把一切想得太完美,我們會在一起,只不過就是因為你比別的男人多了一點耐心而已--」
「閉嘴!」裴宗濤低嗄的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發出一樣。
聶曉蕾打了個冷顫,看著他斯文的面容在瞬間染上了一層猙獰。
她該害怕的,可她卻只是想哭--因為她知道他已經在遠離她了。
「怎麼,只許你求婚,說些指責我不願意為愛付出的不中聽話,我就不能講些我心裡真正的想法嗎?」聶曉蕾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她現在只希望他早點離開,免得她嘴裡吐出的話也同時剌得她自己鮮血直淌啊。
「妳想過我為什麼要不屈不撓地追求妳、為什麼要耐心地照顧妳、為什麼即使妳這樣對我,我還要替妳的狠心想理由嗎?」裴宗濤的大掌驀地掃住她的下顎,長指陷入她的肌膚裡,深刻得印下了五指印。「因為我愛--」
「閉嘴!」聶曉蕾打斷他的話,漠然的面具出現了裂縫。
她的眼眶失控地泛出了水氣,她猛然推著他的肩膀,想逃離他的身邊。
裴宗濤的大掌牢牢地掃住她的腰,他的食指接住她的淚水,他的唇旋即狂亂地貼在她的唇上,吸吮著她冰涼的唇。
「妳也愛我,不是嗎?」他的氣息吐入她的唇間,蜿蜒地從她的喉嚨流入她的心裡。「不要因為害怕、心慌,就把我推離妳的生命。」
「反正,愛上我這個人算你倒楣,你滾啦!」她大吼出聲,淚水的流速卻遠超過她所能預期。
她沒有想像中的堅強,因為在他這樣摟著她、擁著她的同時,她甚至已經哭到在抽噎了!
「我不走,除非妳願意給我一個讓我滿意的答案。」他把住她的後頸,繾綣地加深了這個吻,狂烈地索求著她的回應。
聶曉蕾左右扭轉著臉頰,卻避不開他如影隨形的親暱吮吻,他太熟悉她的感官、太知道該如何挑逗她哪裡。於是,在他蠱惑人心的長吻下,在他的氣息充斥著她的唇時,在他挑出的快感淹沒了她的理智時,她迷惑地忘了要推開他……
聶曉蕾低吟著,勾住了他的頸子。
鈴--
鈴--
聶曉蕾口袋裡的手機突兀地在兩人的深吻中響起,聶曉蕾驀然張開了眼,伸手就要去拿口袋裡的手機。
「不許接。」他的唇印在她柔嫩的頸間,在那玉白的肌膚上烙出一朵又一朵的艷痕。
「也許是工作的事……」聶曉蕾張開了眼,理智也在瞬間回到了她的腦子裡。
她不是要逼走他嗎?怎麼可以又跟他吻得難分難捨?
她猛然推開他在一臂之外,故意昂起下顎,嘴角往下一壓,擺出一副無情無義的嘴臉。
「我必須接電話,因為我的工作至上,你該不會不知道吧--」太好了,口氣差勁得連她自己都想賞給自己一巴掌。
裴宗濤默默地站到了一旁,無聲地看著她。
「喂。」聶曉蕾拿起電話,手指頭顫抖到差一點按不下接聽鍵。
「姊……」電話那頭傳來了妹妹汪筱寧壓抑的哭泣聲。
「怎麼了?」她背過身,不想被裴宗濤的眼神影響了她的心。
「我和他分手了。」
聶曉蕾皺著眉,消化著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筱寧深愛著她的男朋友,一提到男朋友的名字,便連呼吸都會變得甜蜜無比,這樣的女人怎麼可能會和男朋友分手?
「是妳先開口,還是那個姓雷的先開口的?」如果那個混蛋敢傷害筱寧的話,她絕對鬧得雷家人仰馬翻。
混蛋聶曉蕾,妳不也正在傷害裴宗濤的心嗎?聶曉蕾心一驚,不敢再多想。
「是我開口要分手的。」
「什麼!」聶曉蕾驚訝地提高音量。
「他沒打算要結婚……」筱寧細碎的哭泣聲,像是小貓的哭聲。
「混蛋!他以為妳是在跟他玩家家酒嗎?我找人砍死他!」聶曉蕾忿怒地一拳捶向陽台欄杆。然則,被捶痛的卻不是她的拳頭,而是她的心。
「是我自己沒看清楚事實,以為他終究是會和我結婚的。」
聶曉蕾聞言,猝地低下頭,感覺電話裡和她談話的人不是傷心的筱寧,而是裴宗濤。
「那種狗改不了吃屎的王八蛋,就讓他一輩子活在地獄好了。」聶曉蕾努力地從乾涸的喉嚨裡吐出話來。因為她在罵人的同時,其實也正在自戕。
「姊,是我自己傻……」
聶曉蕾一聽到這句話,整個人差點崩潰倒地。裴宗濤和筱寧一樣難過,他只是沒有哭訴出聲而已。
「妳……本來不是跟他一起住嗎?那妳現在……在哪裡……」聶曉蕾全身顫抖到連話都說不好了,她對不起裴宗濤啊!
「我離開那裡了。我現在在國光號上,待會兒就到台中了。可以到妳那裡住幾天嗎?」
「見鬼的,妳跟我還說什麼方便不方便,反正,妳來就對了。等妳到了再打給我,我去接妳。」今晚,有個人陪她也是好的,省得她胡思亂想到抽煙抽到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