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用在我面前說這種客套話。」聶曉蕾乾笑兩聲,卻覺得雷家驥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似乎是個名人吧……
「這不是客套話,因為我還沒有原諒雷家驥對我的理所當然。所以,我更能確定妳的男朋友和我一樣,都是傻呼呼地愛上了,就以為可以順理成章地改變對方。我們都忘了,你們的固執都遠甚於我們。可妳現在的問題,比我更複雜--孩子該怎麼辦?」汪筱寧看著姊姊的肚子,輕蹙起了眉。
聶曉蕾抿緊唇,抓住一顆鮮綠色的抱枕擱在肚子上,彷彿這樣就可以掩蓋一切。
「為什麼不和他結婚?雖然妳一直不讓我和他見面,但是,他是妳第一個認真交往的男朋友啊。」汪筱寧輕聲問道,粗心的她,竟到現在才注意到姊姊的樣子有多狼狽,顯然已經痛哭過一場了。
「妳應該比誰都清楚我為什麼不結婚。」聶曉蕾低聲說道。
爸媽的離婚,讓她很早便渴望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而姊姊卻是因為爸媽的離婚,將婚姻列為拒絕往來戶。
「我也以為妳這輩子不會談戀愛了。可是,『他』還是出現了啊,沒有什麼事是一定不能改變的。」汪筱寧說道。姊姊有多保護自己,她不會不清楚。
聶曉蕾低頭下語地看著抱枕上的異國圖騰刺繡,想起裴宗濤當時為了陪她挑出她滿意的抱枕,跟著她在幾間家飾店走了一整天,一句抱怨也沒有。當她付完帳後,他臉上的笑容卻遠比她還開心,他唇角的性感小酒窩就那麼一路尾隨地跟著他們回家。
他總是那樣!只要與她有關的事,他就是有法子樂在其中。她知道他忙,因為在她忙著畫圖時,他也總是公事不離身。可是他從沒抱怨過沒時間陪她,反觀她呢?她總是沒有好好地珍惜和他相處的時間。
所以,她狠下心來放手讓他去找更好的女人。
結果,她懷孕了!
「煩死了!煩死了!不過有幾次忘了吃避孕藥而已,他也不過才幾次沒戴保險套,怎麼會懷孕呢?做愛的過程,兩個人都享受到了啊!為什麼就只有女人沒事會懷孕!我現在相信佛教說的身為男人要比女人多修幾百世的說法了,女人就是比較倒楣啦!」聶曉蕾咆哮出聲,煩躁地把頰邊的頭髮全塞到耳後。
沒事頭髮留那麼長做什麼?只因為他在追求她時,說過她的頭髮很美嗎?聶曉蕾用力扯了下頭髮,痛得自己齜牙咧嘴。
「姊,妳如果那麼倒楣,就不會碰到那麼愛妳的男人了。」汪筱寧小聲地說道。
「別說了,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她長吐了一口氣,困難地吞嚥了口口水。
汪筱寧點點頭,無聲地起身走到廚房,幫姊姊倒了一杯水。
「我去陽台抽煙。」聶曉蕾站起身,習慣性地說道。
「有寶寶了,不可以抽煙、不可以喝酒。」汪筱寧把溫開水遞到姊姊手邊。
「妳乾脆叫我不要呼吸算了!」聶曉蕾磨了兩下牙,卻還是伸手接過水杯,喝了個一乾二淨。
聶曉蕾蜷曲到沙發邊,把臉埋到抱枕裡。
她不相信所有人,可她相信妹妹,因為妹妹已經陪在她身邊十幾年了。但是,裴宗濤可以讓她試煉十幾二十年嗎?不,那對他實在不公平。
可她如果和他分手的話,對肚子裡的孩子也不公平啊。
「妳明天該去看醫生。」汪筱寧上網替姊姊尋找著門診時間表。
「我會去的,我也想再做一次詳細檢查,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懷孕了。」聶曉蕾洩氣地頹下肩,頭髮披落在瞼龐上,剌痛了眼眸。
「姊,有個新生命了,我可以搬到台中來陪妳,我們存錢買房子把孩子養大,好不好?」汪筱寧雀躍地跪坐在姊姊的腳邊,小臉興奮地看著她。
「傻子,姊怎麼可能耽誤妳?」聶曉蕾拍拍妹妹的頭,欣慰地笑了。
像這種彷徨混亂的時候,她就覺得有個可以放心的人陪在身邊,果真是件好事。
「心甘情願的事,就不可以稱為耽誤。」汪筱寧說完後,自己倒是沈默了片刻。「所以,我和妳的他也不該有太多怨,對不對?」
「不要太快原諒我們這種狼心狗肺的人,我們會把一切視為理所當然,然後更加放肆地吃定你們這種人。」聶曉蕾皺著眉,坦蕩蕩地承認自己的壞心眼。
「更可怕的是--我們心甘情願。」汪筱寧補充了一句,長歎了一口氣。
聶曉蕾伸手去揉妹妹的髮絲,汪筱寧則伸手捶了下姊姊的肩膀。
兩個人相視大笑了起來。
雖然,笑容裡都還免不了有一些無奈,但,至少她們都笑了。
聶曉蕾看著妹妹甜美的笑靨及溫軟的短髮,她突然站起身,朝著門口走去。
「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聶曉蕾說道。
「妳要去哪裡?」汪筱寧緊張地跟在她的身後。
「放心,我不是那種會做傻事的人,我一個小時後回來。」聶曉蕾帥氣地揮揮手,直奔到樓下的美容院。
她需要勇氣,需要神清氣爽地面對她還不知道要如何面對的明天。長髮讓她覺得自己很柔弱,感覺很像她擺脫不了的女性宿命。她不要這種感覺!
就算她真的懷孕了,那又如何?她會比所有男人都更扛得起責任。
也許,不是所有男人吧。
裴宗濤是個比所有男人都更能扛得起責任的人。
只是,她趕走了他。
聶曉蕾心裡閃過一陣落寞,痛得她必須咬住唇,才有法子不讓裴宗濤的影子太刺傷她的心。她加快腳步走進美容院。
「我要剪頭髮。」聶曉蕾坐上美容院的椅子,大聲地說道。
「要修一下發尾嗎?」設計師認得她,有禮地上前問道。
「不,我要剪到這裡--」聶曉蕾的手往下巴一指,比了一個俐落的長度。
「真的要剪那麼短嗎?」設計師看著她發亮的髮絲,不無遺憾地說道。
「沒錯。」
聶曉蕾面無表情地看著設計師一刀斬下她的長髮,從鏡子裡發現設計師小心翼翼地瞄了她數眼。如果不是她心情太糟,她會笑出來的。
設計師一臉的驚恐,彷彿怕她賞他兩巴掌似的。
無所謂,她早已經習慣別人在她面前不安的樣子了。只有裴宗濤從沒怕過她,他知道最真實的她,其實是個任性的孩子。她只是因為不擅言詞表達,所以才老是冷眉冷眼的。
隨著髮絲不停地落地,聶曉蕾心情也不停地輾轉反側著。
終於,前方鏡子裡出現了一個短髮冷艷女子。
出乎她意外地,打了層次的短髮不但強調出她的杏眼及一雙漂亮的眉,就連她細挺高鼻及薄長的唇,也跟著染上了一層時尚感。這樣的短髮造型,讓她的冷淡顯得比較時尚,感覺不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
聶曉蕾滿意地起身,給了設計師一個微笑。
設計師目瞪口呆地對著聶曉蕾傻笑--因為他從沒看過她笑。
聶曉蕾看著設計師的笑容,她突然心頭-緊,原來--
她只是釋出了一個善意的笑,別人就會給予她更好的回應啊。
那她為什麼沒對裴宗濤釋放出善意呢?因為怕他不回應嗎?
看來,她不是真正的勇敢、堅強,她只是用冷漠的面具把自己偽裝得很勇敢、堅強而已。
像裴宗濤這種敢對她掏心挖肺的傻子,才是真正的勇敢、堅強。
她知道他很好、很好,好到適合其他更好的女人,可是--
她有沒有可能為他而變得更好呢?她有法子嗎?
「謝謝。」聶曉蕾付完帳,走出美容院。
可她又能為他改變多少呢?她又願意對這段感情付出多少呢?
聶曉蕾走進大樓電梯,很很地捶了下自己的腦袋瓜子,覺得自己像個大笨蛋。
她不是應該把這些問題都考慮清楚後,才和他分手的嗎?幹麼一時衝動就把他趕走呢?
才剛分手就打電話給裴宗濤,會不會很丟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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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分手就打電話給裴宗濤,會不會很丟臉呢?
這個問題,聶曉蕾足足想了一個半月。
可她卻始終沒有把對他的任何一個挽回想法,付諸行動。
因為就在她從醫生那裡證實了懷孕的消息之後,她居然開始--
孕吐!
她吃東西也吐,不吃也吐,吐到天翻地覆,吐到她在一個月內狂瘦三公斤,吐到她把妹妹趕回了台北工作,免得她開始把怒火波及到妹妹身上。
短髮或者有朝氣,但是當聶曉蕾吐得面容枯瘦時,她死都不願讓裴宗濤看到快變成人幹的她。
於是,日子就這麼過了一個半月。當聶曉蕾的孕吐稍緩後,她偶爾會對著手機發呆,可她發現自己竟不敢打電話給裴宗濤了。
沒錯,她不敢!
她覺得現在打電話給他,根本就像擺明了要利用他當孩子的爸爸啊!
聶曉蕾不曉得別人的分分合合怎麼會那麼容易呢?也許該問問妹妹,問她和雷家驥怎能那麼快就又重新復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