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為什麼她的膽子老是養不大,真要畏畏縮縮過一生不成?!
「小善呀!大頭針沒了,再拿一盒過來。」
「喔!好。」
「小善,黃色的布料不夠用,想想辦法弄些來。」
「是,我馬上去找。」
「小善,咖啡沒了,記得再泡一壺。」
「你等等,我先把水燒開。」
「小善,你眼睛瞎了沒瞧見化妝室的廁紙用完了嗎?趕快換一卷新的補上。」
「沒了嗎?我明明剛換……咦,請問你是誰?我好像沒見過你?」是新來的嗎?
打扮入時的年輕女子仰高驕傲的下巴一睨。「我是樓上律師事務所的公關主任,待會別忘了幫我們倒垃圾。」
樓……樓上?
不會吧!她幾時成了大廈管理員,連人家的垃圾都要管,這女的是不是太過份了點。
可目瞪口呆的方良善沒膽拒絕她的要求,只能傻呼呼地點頭說好,反正她也要倒垃圾。
「喂!你是哪來的蔥跟蒜呀!小善是我們家的由得你指使嗎?沒有那個屁股就別坐馬桶,欺人欺到我們工作室來。」簡直不知死活。
「你……你們還不是當她是菲傭使用,動不動就叫她拿東拿西。」她振振有詞的加以反擊,臉上毫無半點羞愧之意。
「那關你什麼事,你會不會走錯路了,要搞公關請到大富豪,憑你的姿色還能端端小菜,替客人遞毛巾。」真是三家閒、一家聽胡,管到人家的家務事。
「果然是只會走台步作秀的小模特兒,沒見識又缺乏涵養,我們每天接見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哪像你們只要釣上小開就高興得暈了頭,任人白玩。」她語氣高傲的不屑降低格調。
被氣得直冒火的平面模特兒不甘示弱的反諷,「哪個酒店小姐不陪王董、李董、方總裁呢?生張熟魏是你的天份,送往迎來更是你工作之一,我們真的跟你沒得比。」
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她完全看不懂在上演哪出戲,你一言、我一句的彼此叫罵,她們究竟在吵什麼,為何會從蔥跟蒜演變到酒店坐檯,人家不是說遠親不如近鄰嗎?
泡完咖啡的方良善滿臉迷惑的注視著吵得不可開交的女人們,她不懂她們剛剛才說忙得要死,現在居然有時間吵架,而且還沒有停止的打算。
在這段期間她準備了三十盒大頭針,幫出納喂孔雀魚,燙平三件模特兒隨手亂扔的衣服,拖地抹桌子還換上新茶水,甚至在佈滿灰塵的儲藏室找到徐設計師要的黃色布料。
她們不覺得很浪費口水嗎?不就倒倒垃圾而已。
喔!差點忘了吳姊的交代,桌上的設計稿得收好,不能讓外人瞧見公司的機密……
「啊!好痛!」痛字加兩倍。
同一個位置拐到兩次不是普通的倒楣,原本就痛得難以行走的左腳轉眼更腫得像饅頭,一使力那痛楚就由腳底板竄到骨子裡,那揪心的痛簡直像在剮她的肉,一寸一寸活生生的撕扯。
休息一天以為不痛了,甚至有稍稍消腫的樣子,她想今天吳姊就要從米蘭回國,身為助理的她哪能再偷懶,三天的假夠她偷笑了,雖然有一天她拿去賺外快,另一天窩在家裡養傷。
沒想到她太高估自己的耐痛能力,整天忙下來她真的快斷氣,根本沒人注意到她走路怪怪的,一腳高一腳低的走得不是很穩,工作效率明顯慢了許多。
「我當你沒神經呢!一隻腳腫成象腿還能跑馬拉松,你準備申請殘障手冊是吧?」真不會照顧自己。
「吳……吳姊,你回來了。」慘了,她還沒整理吳姊的桌子。
「嗯哼!再不回來這工作室准讓你們這幾個小妖精給拆了。」吳美雪沒好氣的道,一杯熱騰騰的杏仁茶出現她面前。
美艷動人的短髮女子一眄行動不便的小助理,旅途上的疲累一掃而空,忍不住想笑而抿起的嘴看來十分嚴肅,讓一群鬧事的工作人員不敢再大聲喧嘩,以為她怒不可抑。
其實沒幾人知道她的快樂泉源來自一直受大家「奴役」的方良善,當初會錄用毫無經驗的她純粹是私心作祟,同行之間的競爭常讓她身心交瘁,一看到那張可愛動物的小臉,心中浮起的笑意很快的沖淡一身的不如意。
雖然她明白大家總藉故將手邊的工作丟給她一人,可這也不失是個磨練的機會,多做多看多學習,她的能力才能跟著提高,對她日後的發展大有幫助,她不可能一輩子都當個沒沒無聞的小助理。
所以她沒出言阻止工作夥伴的胡來,包括自己也一樣惡性難改,老喜歡捉弄她,看她一副身受委屈只能膽怯的用眼角瞪人,那滑稽的模樣令人又心疼又好笑,有股想捏捏她臉頰的衝動。
「吳姊,米蘭好不好玩?」一旁興奮莫名的打板師小聲的一問。
其實她的用意簡單而且明瞭,一是羨慕一是……
「好不好玩倒是其次,我看你是想問有沒有帶禮物回來。」這些傢伙的心思她豈有猜不透之理。
「吳姊別這麼說嘛!我們會不好意思的。」嘴上說著客套話,摩拳擦掌的雙手已經躍躍欲試,等著第一時間搶好貨。
「你們這群可惡的小狐狸精怎麼不跟咱們善良的小善多學學,瞧她多勤快有心,你們要是有她一半認真和勤勉,我就能放心的多玩幾天。」喝一口茶,吳美雪滿足的吁一口氣。
真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呀!走在時髦流行的摩登城市還不及人親土親的台北街頭,她想死了這群好吃懶做的皮蛋妹,生怕她們趁她不在時群起叛亂,將好不容易剛整修完畢的工作室搞得一團糟。
她今年四十有二了,保養得當看起來不超過三十,離過兩次婚育有一子二女,不過都歸男方撫養,平時擁有探視權。
她算是成功的職業婦女,在服裝界小有名氣,且不論月收入有多少,起碼養得活自己和照顧一幹員工,個性強悍不輸男性,行事豪爽不拘小節,是業界出了名的女強人。
但是在感情上吃過兩次虧後,她變得非常不信任男人,一手成立的工作室清一色都是雌性生物,連養的貓也是母的,不太願意男人涉入她的工作領域。
她的私生活卻十分複雜,不僅和一名已婚的上流男士過往從密,私底下還和小她十來歲的健身教練同居,並傳出她包養一名牛郎情夫,左擁右抱好似古代的武則天。
她喜歡男人卻不相信他們的忠誠,每每以此告誡手底下情竇初開的小女生們,男人可以玩但不能談感情,除非他們願意付出生命證明此情不渝,否則失了身沒關係,別把心給賠進去。
身體的傷好醫,心底的洞難補。
「吳姊,你不能拿我們跟小善比,她是觀音座前玉女為普渡眾生而來,我等俗女哪敢望其項背。」諂媚的話人人會說,就看用不用得對地方。
「是嘛!吳姊,小善是民族救星,我們工作室一等一的偉人,你拿我們跟她比簡直是褻瀆她的聖潔。」要比肉麻誰不會,嘴上塗一層蜜就好。
「我們是黑夜她是白天,沒有我們襯托她,誰看得出這頭毛底下還有個高貴的靈魂。」人家會以為是用兩隻腳走路的長毛吉娃娃。
感動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從沒收到如此多讚美的方良善認為她的付出是值得的,差點開口要大家盡量差遣她做事,她絕對無怨無悔的盡心盡力,不讓任何人失望。
可是聽到最後一句她真的很想生氣,她們到底是取笑她還是諷刺她,為什麼不管提到何事總會拿她的長相開玩笑,加以消遺一番。
怔愕的表情抹上一絲不甘心的怒意,可是她只能嘴一噘表示不滿,暗自低著頭生悶氣,好像地球表面突然破了個洞,她正在努力修補挽救全人類的生命。
「你們這些人說夠了沒,沒瞧見小善難過得不想開口嗎?」光是一張嘴會說表面話,真正要她們做事可跑得沒人。
「我沒有難過……」真的,她只是不喜歡人家老拿她作文章而已。
很奇怪的,她就是不想出風頭,或是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感覺自己上輩子已風光太多了,所以這輩子只想安安靜靜的度過,不願再被名聲拖累。
可惜她的話還沒說完,臉上帶著笑的吳美雪輕輕拍著她手背安撫。
「我知道、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不跟她們一般計較,這點讓我十分欣慰。」她準備幫她加薪五百塊,她肯定會欣喜得忘了曾發生什麼事。
唉!她又被忽略了。哀怨不已的方良善跟著大家一起笑,積了一肚子的氣只好自動排泄掉,反正也沒有人在意她有沒有話要說。
「哎呀!吳姊,你這款皮包在哪買的?好精緻喔!」還縫上最近流行的民族風流蘇。
「好漂亮哩!肯定價值不菲。」沒個把萬怕是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