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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寄秋

  話題又被轉開了,只要一提到有關名牌服飾、配件之類的內容,是女人都會為之瘋狂,吱吱喳喳的討論哪個廠牌精品的推出時間,哪個首飾又是何等昂貴,誰和誰代言的產品最受人歡迎。

  沒人發覺一道步履蹣跚的身影悄悄地退出人群之中,安份的做好份內之事,順便把快見底的飲水機注入半桶的水再煮沸,這才稍做休息的處理自己腫得不像話的腳。

  方良善不知道她是痛到沒知覺還是天生苦命,手邊的事若沒有完全做完她怎麼也不放心,非要事情告一段落才肯歇手。

  一空閒下來她才知道為什麼左腿沒力氣,因為都脹成氣球了,腳上的巨無霸拖鞋幾時掉了也不知情,只覺得腳底涼涼的。

  「啊!你的腳怎麼腫成這樣?!你那沒良心的老闆還叫你上班。」天呀!真是敗給她了。

  一聲驚恐的聲音出自門口出奇美艷的女子,方良善的傷這才引起大家的注意,紛紛七嘴八舌的靠近,免不了又是一番虛情假意的慰問,注意力全在那只備受注目的腳。

  一樣的,人家關心的不是她的傷勢,而是她還能不能工作,大家還有一堆事等著她幫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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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喔你老是說不聽,那家破公司有什麼好待的,福利差不說又沒保障,三節沒獎金,加班沒加班費,人家一天八小時還怕過勞死,你是從早忙到晚不知累,你吃了仙丹還是妙藥?有用不完的精力。」

  「我……我沒那麼悲情啦!你講得太嚴重了,吳姊和其他人都對我很好。」只是她們喜歡拿她開玩笑而已。

  「好?」真是輕描淡寫了,她曉得「好」這個字怎麼寫嗎?「你到底少了哪根神經,麻煩你有空時把它找回來吧!」

  不然她準會被她氣到暴斃身亡、死於非命,只因她的烏龜功讓人容易得內傷,一不小心就走火入魔,不死也半條命。

  「我缺的是膽,和神經無關……」方良善低聲的說道,一副小媳婦可憐的模樣。

  「嗯,你說什麼?」她剛好像有看到她嘴巴張了一下,似乎在嘟嚷膽不膽的問題。

  「沒……沒有啦!我在吞口水。」肩膀一縮,她當真吞吞口水微皺起眉,小步的移動腳跟。

  若說一個人一生當中會有幾個貼心貼肺的好朋友,眼前這個潑辣有餘,溫柔不足的冶艷女子便是她方良善少數談得來的好朋友,好到可以兩肋插刀、上山打老虎,甚至千里送衛生棉條。

  鍾麗艷其實是個很純情的人,穿著火辣不代表個性開放,相反的她很保守,只是為人有點衝動又討厭受拘束,常常是先做了再來考慮後果,很少用到大腦。

  她們兩人之所以能成為好朋友,皆是因為外表帶來的困擾,每個人看到她們的反應是爆笑和驚艷,前者是令人笑不可抑,而後者則是常有活膩的富商仕豪想包養。

  雖然際遇不同但感受相同,不免越走越近結成好友,互吐苦水數落某某人的不長眼,同仇敵愾的要發憤圖強。

  不過說歸說還是一樣不長進,立定志向只有三分鐘熱度,事到臨頭又故態復萌,把先前灑狗血的誓言拋諸腦外,回歸一條蟲的姿態。

  「早跟你說別在那間爛公司混了,瞧你一個月的薪水還沒我買件衣服多,吃不飽、餓不死的瞎耗著,你不覺得難受我看了都傷心,你就不能為自己多著想著想嗎?」她真的看不下去了,好想丟個五萬、十萬把她砸醒。

  方良善笑了,為她的忿忿不平。「人各有志嘛!錢多錢少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興趣。」

  不知為什麼她就是很喜歡畫畫,而她也是有天份的,下起筆來有如神助,她可以用最簡單的線條畫出人性中最難表達的情感,連被畫的當事人都得暗歎她畫時那觀察入微的細膩,準確捕捉到被畫者的心情。

  可是繪畫用具實在太貴了,對半工半讀的她而言是一筆天文數字,光是學費都快繳不出來了,哪有閒錢培養昂貴的嗜好。

  所以她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服裝設計,畫筆和畫紙有公司供給,人體的曲線以及優雅同樣能拿來作畫,她常在下班後留在公司偷偷的畫,既可省錢又能善用手邊的材料,一舉兩得。

  人家都以為她傻只會做別人交付的事,但只有她最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雖然大家都當她是庸庸碌碌的小工蜂忙個不停,其實好幾回她暗笑沒人發現她的小動員,「盜用」公司資源。

  這就是她為何肯待在這家公司不走的原因,不管別人怎麼說她笨都沒關係,她真的很喜歡目前所處的環境,不特別受注目也不會被淹沒。

  「肚子填不飽還說什麼興趣,你來我爸爸這邊工作嘛!月入起碼有十來萬,而且每天有專車接送。」比她那輛快解體的小噗噗保險多了。

  說穿了鍾麗艷還是為自己而來,並非如她所言心血來潮想來看看老朋友,在某方面她也是很忙的,忙得連臉上的濃妝都來不及卸下,紅紅綠綠像高級俱樂部裡的服務小姐,專陪有錢的老男人。

  方良善噗哧一笑,小聲的說:「你說得好像特種行業的小姐喔!免經驗、免保人,人來就好。」

  「方良善,我用心的為你安排高薪的工作還敢說風涼話,你到底要不要當個腰纏萬貫的小富婆?!」她越說越曖昧的引人注目,不少鄙視的眼光往她身上聚焦。

  「呃,這個……」她眼神東瞄西晃的不敢直視她。「我覺得我現在的工作也不錯啦!沒必要朝秦暮楚。」

  鍾麗艷不屑的一嘲。「不、錯分開來說就是一個錯字,不然你的豬腳打哪來的,有哪個狠心的老闆會虐待員工到這種地步,居然把工作全交給『殘障人士』去做。」

  簡直天理不容嘛!存心將人折騰死。

  「你誤會了,吳姊今天才回國,她不知道我腳扭傷的事。」一提到這件事,她的胃突然抽一下筋,感覺很心虛。

  她也不是故意要怕那位「好心」的虎先生,不僅將假裝昏倒的她帶回家治傷,而且非常仁慈的把自己的床讓給她,而他克難的在書房打地鋪,絲毫無侵犯她的意圖,算得上是一名君子。

  可是她這輩子最害怕的就是像大樹一樣高的男人,尤其他一身肌肉還過度發達,光用眼睛瞧就很可怕了,更別提比她小腿還粗的手臂多沭目驚心,只要一拳她就完了。

  雖然他長得英明神武、粗獷有型,是大部份女人鍾愛的類型,但長了顆老鼠膽的她無法不怕,無福消受他的溫柔體貼。

  感覺像老虎撥弄著小白兔,在吃它以前先嚇死它,享受身為王者的威風。

  走得很辛苦的方良善幾乎用右腳單跳,另一腳則不敢用力的輕輕踏著地面,她偎著高她半個頭的鍾麗艷慢慢走下階梯,生怕踩空了會更慘,跌個四腳朝天。

  地小人稠的台北市要找個停車位真的很難,她們必須走過兩條街才能看見那輛銀色小車,而且得在車陣中穿梭,她這個行動不便的肢障者移動笨拙緩慢,看來險象環生的叫人捏一把冷汗。

  兩人的神經同樣粗,警覺心低得讓人懷疑她們如何活到現在,渾然不知有道高大如山的身影緊跟其後,眉頭攏得也像座山。

  「她眼睛又沒瞎豈會看不見你搖搖欲墜的險境,分明置你的死活於不顧,只想找個廉價勞工做牛做馬,這種自私的老闆不要也罷,趕緊跳槽到我爸爸那裡,包管你吃香喝辣又有免費司機可使喚,比你現在的生活不知悠哉幾倍,你要給我懂得把握。」

  鍾麗艷的口氣已近乎威脅,拳頭握緊在她鼻頭揮舞,好像她敢不點頭先給她一拳,不接受拒絕的答案。

  不過膽子雖小的方良善知道她在虛張聲勢,表面凶狠卻是標準的刀子口豆腐心,對朋友有情有義不會真對她動手,所以她肩膀微縮的怯笑,不好意思直接說——謝謝你的好意,我對目前的工作很滿意。

  頭不敢搖更加不能胡亂一點,萬一好友當真強行「扣押」她不放她走,她還真沒膽反抗她的暴政,只能含淚賺取受人取笑的暴利。

  「不要再猶豫了,機會不會永遠在原處等著你,想想你那颳風下雨就會跟著遭殃的破違建,還有時間一到馬上變臉的惡房東,你真忍心未來的二十年都苦哈哈的過著清貧日子?!」她實在沒辦法看她自我虐待,連一碗免費的蛋花湯都分早、晚兩餐配蛋炒飯。

  「艷艷,我……呃,我想人生得過且過嘛!我還年輕用不著設想太長遠的事。」二十一歲的她才剛領到畢業證書而已。

  而且她的七樓違章建築一點也不破,冬暖夏涼十分通風,偶爾有漏雨現象是因為刮大颱風和豪雨不斷,相信一般建築結構不良的老公寓一樣也會有相同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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