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若濤是認真的!
為了表示公平,他不知從哪個員工那裡弄來同款的舊車,在上車前對她輕鬆愉快的笑了笑。「先讓你一個路口,現在是比技術、比運氣,和車子性能無開,公平吧?」
她點頭如搗蒜。慢!今天的比賽對她而言,輸了仍算是贏,因為她得到了秘書的工作;贏了則是錦上添花,行有餘力她自然做得到,反正到處都是紅綠燈,誰運氣好也未可知。可今天她是為了錢才捨命陪「瘋子」,以後成了他的手下,萬一他心情一爽就叫她奉陪,紅單滿天飛不用說,他老大自不用擔心那些小錢,但所謂十次車禍九次快,她可不是次次都能向天借膽,這麼辛苦的活了二十四年,她可不想在這種無厘頭的比賽裡栽跟頭。
「副——副總,我可不可以確定一下,以後還會有類似的賽車嗎?我覺得——如果是常態性的就不大好了,我運氣可沒您好——」她小心的問。
「放心,只要你贏了,這就是唯一的一次。」絕對沒有人能在這麼燦爛的笑容裡,看出那異於常人的瘋狂,這樣的男人竟能穩坐如日中天的位置,想必他二世祖的身份幫了他不少。
他在逼她上梁山!
默禱了一分鐘後,她直視車水馬龍的敦化北路,握緊方向盤,啟動引擎,高跟鞋踩上油門,車身瞬間如箭飛射,徹底地將言若濤甩在後頭,在圓環轉個彎後,疾馳在仁愛路上。
Lucky!全都是綠燈,真是天助我也。她的小小愛車在早上十一點不算擁擠的車潮中游刃有餘,短短幾分鐘內穿過了數個路口,後照鏡中也沒見到言若濤的蹤影,她笑逐顏開,打開收音機,接收美妙的音樂為她慶賀。
直行中山南路時,遇上紅燈了,她猛力的踩下煞車,發出巨大的輪胎磨地聲,在大白天裡仍嫌刺耳。
在柔軟的女聲情歌中,她露出了喜不自勝的微笑,直到她眼角不經意的往右一探,言若濤神不知鬼不覺的與她並停在斑馬線前,對她瀟灑的揚揚手。
她大驚,綠燈一亮時,她加足馬力,早他一個車身衝出,在車流中見縫就鑽,已近蛇行。
四周響起了此起彼落的警告喇叭聲,她聽若未聞,極力想脫離緊黏在屁股後的言若濤。她忽然發現他是在逗弄她,他根本早可超越她,卻故意左右不離她幾尺的激發她的危機感。
她咬牙再加油門,一路上在車輛間險象環生的左拐右彎,在下一個紅燈時,飛竄過路口,闖越紅燈。
不怕不怕!她大口喘氣想抑制同樣激烈的心跳,彷彿回到從前騎機車在大街小巷與人追逐的時候,她睨了一下後照鏡——言若濤,她可不是被嚇大的!
已屆中山北路了,快結束了,她看到鈔票在對她招手了。
等等,擋在她前面那輛同型車駕駛正伸出左手,是在對她示意嗎?她目不轉睛的瞪視著——言若濤什麼時候超越她的?
收音機裡的音樂已然結束,交通廣播網的節目有人正熱烈的在CALLIN,一個嗓音粗糙、國語不甚標準的中年男聲傳出,「主持倫哪,太過份了啦,這個時候竟然有倫在大台北市飆車,在中山北路和X X路口差點撞上偶,你快點叫警察去抓啦!偶有記下其中一輛車號啦,是G——」
慘了!她關掉節目,決定傾全力一搏。趁交警未及攔車,她盯住言若濤的車尾,兩旁街景如梭,她眼裡只有目標車輛,在旋轉上圓山彎道時,兩車近乎並行,但言若濤略勝一籌,她聽到他得意的連串朗笑聲。
就差那麼一點,她絕不輕言放棄,天文台就在眼前了,她緊催油門不放,兩車的輪胎摩擦聲,讓佇立在天文台前依偎著的一對小情侶目瞪口呆、僵住不動。
「讓開!讓開!」她尖聲警告著,絲毫沒有退縮,直衝向天文台前。
小情侶下意識地朝另一端跳開,言若濤在電光石火間踩住煞車,車頭就在魔音穿腦的煞車聲中,停在那對男女膝蓋前約五公分處。
小情侶抖著四條腿,互相扶持著驚駭而逃。蘇璟衣下了車,彎腰在車頭前檢查了一遍,接著興高采烈的手舞足蹈,對著剛下車的言若濤尖叫,「我贏了!我贏了!我車頭超過你一個手掌寬,你可不能食言而肥,你答應我的——」
「閉嘴!」言若濤抓住她的手腕,繃著一張臉扯近她,起伏的胸口不知是憤怒還是驚魂甫定?
「你——你沒事吧?」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兩人同時頓住。
「你——果真是要錢不要命,你沒看到前面有人?」聽得出他在咬牙切齒。
「滿——滿街都是人,你也沒說危險——」她囁嚅著。他施在她手上的力道不輕,她已隱隱作痛。
大概察覺她臉色有異,他忽然放開了她,她噘著嘴,看著地面。
早知道先跟他來個書面約定,看他一副不甘心的模樣,百分之百是不會認帳了。她可沒精力再跟他交鋒,這個錢真是不好賺,她轉動著眼珠,思量著要如何安撫他大男人的自尊,忽然聽他沉聲道:「蘇璟衣,抬起頭來。」
她不覺有異的抬起頭,頓時錯愕的僵住,食指指著他的臉,好半天才縮回手。
他拿下眼鏡了!
恐怖嗎?並不!若不是右邊那隻眼睛,他稱得上是好看的,不,是十分好看,起碼完好的左眼傳遞了一個訊息——他有著極具吸引力的五官。
但是,右眼卻可悲的躺在一個紅、青、黑三色的泳圈裡,眼皮腫得只能張開一半,眼白泛著紅絲,像是不久前才遭到辣手襲擊似。
難怪他在室內戴墨鏡,是不想嚇到那些慕名而來的應徵者吧?
「看清楚了?有沒有見過我?」他盤起雙手,俯視著尚未回神的她。
她微傾著臉,困惑的眨著眼。「不好意思,我平常不太看坊間雜誌,所以……」
「我不是指在平面照片上。」他冷著聲,斜咬著下唇。
「在社交場合嗎?那機率更低了,我不可能會和副總有所交集的,我以前待的都是小公司——」她已經說不太下去了,因為他的表情彷彿在說不認得他是種罪過。
她禁不住又瞥了一下他的右眼,真慘!看來至少要一個星期才能恢復原貌。
「好,你好——」他停了一秒,又悶悶地開口,「下星期一準時上班。」撂下話後,他轉身打開車門入座。
「等一下!那您剛剛說的還算不算數?」她扳住他的車窗。
「我言若濤說話算話!」他搖起車窗,迅捷的轉個彎離去。
她咬了一下食指,眸光燦燦地晃動著,接著屈起膝蓋,在無人的空地上跳躍起來。
「耶——」不是夢!
歡呼聲在初夏的晴空裡迴盪著。
第二章
蘇璟衣不是個特別敏感的女人,如果不是有相仿的情境或感覺,她對事物的風吹草動並不會特別在意。這是對影響她甚深的幼年記憶的一種保護機制,使她的單身生活可以在快活的狀態下得以保持,因為一旦她的警戒機制啟動,她全身便會豎起剌帽般的刺。
打從她第一天踏進辦公室開始,混身就有一種想張刺的反射動作。
吳秘書先帶她到相關各部室打照面,與國際部同一樓層的除了總經理室之外,還有管理部、資訊部、承銷部等部門。
除了承銷部門負責的業務較龐雜、人員較多、人氣也較旺之外,其它部室與國際部人數接近,都罩著一層安靜的氣息,沒有擾流浮動。正因如此,在與各方人馬結束禮貌性的對答之後,她清楚地感覺到背上多出了幾道芒刺,每踏出一個部室就多了七、八道剌,且多數來自於女性,讓她不自在的挪動著肩背。所以當吳秘書被緊急召回總經理室,而免了她到其它樓層的拜會動作時,讓她不禁鬆了口氣,趕緊回到位子上乘涼。
對她而言,這的確是很特殊的體驗,每個人看起來雖然客氣,但眼神卻都複雜難解,甚至隱約有些敵意。只有承銷部副理看見她,微愣了一下後,接著豪爽的笑開,點頭道:「不一樣,不一樣,好好做啊!」
她正訥悶的想問吳秘書有什麼不一樣,卻乍然接到一個不小的警告白眼,讓她硬生生地吞下那個問號。
回到國際部辦公室,吳秘書拉低嗓音說:「璟衣,在這裡工作少跟不相干的人串門子,惹是生非是最要不得的,做好你份內的事就好了。此外,除了你業務上的事,言副總偶爾有些個人的小要求也要盡量做好,別嫌繁瑣;還有,也是最重要的——」她意味深長的看了蘇璟衣一眼。「言董對言副總寄望頗深,副總還年輕,從國外回來接掌國際部才兩年,算是言董先讓他歷練,將來好接班整個永億證券。所以輔佐他讓他順利的執行每項政策是很重要的事,副總大而化之、不拘小節,你得好好掌握他的行程及細節部份,時時提醒他,外邊的人都在等著看永達集團的後生成不成氣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