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言若濤喜歡艷麗豐滿型的女人,我看他挑女秘書也不脫這個標準。」坐在她身邊的女人如此說著。
她掃了一眼女人的扮相,她肯定是競爭者裡頭的佼佼者,穿的雖是上班族套裝,剪裁卻合身到令人擔心她胸前那顆鈕扣會崩落,飽了面試者的眼福;沒有瑕疵的化妝技巧、立體生俏的五官輪廓,怎麼瞧都會令其他女人氣短。
「誰是言若濤?你怎麼知道他喜歡那種女人?」她好不容易開口。這女人實在是太美了,方纔她戴著金色太陽眼鏡,所以沒能看清她的長相。
女人怪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拍了一下額頭作昏倒狀,但也很快意識到眼前一臉茫然表情的傻女絕非自己的對手,便友善的拍拍她的手背,低聲道:「他是這家公司的副總啊,就是永達董事長的大兒子,你都不看壹週刊的啊?」
她豈止不看壹週刊,如果不是為了要找工作,她連報紙副刊都不看。她通常只看社會新聞版,就是充斥著血腥暴力、光怪陸離和慘絕人寰消息的版面,她不單是瀏覽,而且是仔細到連某個搶劫犯失風被逮的小小新聞都不放過。
「應徵前還是得好好打探一下老闆的作風比較有勝算,否則搶飯碗的人如過江之鯽,要脫穎而出可不容易。」女人在進去面試前給了她一個忠告。
她點點頭表示同意,心裡已經有拍拍屁股走人的打算。
慢著!她正缺錢不是嗎?之前做的都是些吃不飽、餓不死的小公司的秘書工作,沒有讓她存下太多備用的錢,且又必須按時寄錢回鄉下;這次若僥倖被錄用了,依這家公司的規模,也許可以讓她存點錢起來,然後慢慢實現她的願望。雖然這個機率十分渺茫,她過去的履歷實在沒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反而可以被挑揀出來的缺點應該不少。
據耳語所言,她們這一批應徵者是三天來的第三批,所以在事前履歷篩選時,被踢除的競爭者便不知凡幾。她畢業的大學雖然在台灣是屬一屬二的,但以現今博、碩士滿街跑,且人浮於事的就業環境而言,她能有機會面試,理應感謝在不知名的角落裡默默保佑她的祖墳風水。
只剩她一個人的會議室裡空蕩了不少,她歪著上半身在沙發上出著神,思緒飛入空白的國度裡,直到有人拍敲她的肩、喚她的名。
「蘇璟衣,到你了。」
一位年紀稍長、素臉包頭、穿著像上一輩老處女教師才有的女人,正皺著細眉俯視她,她連忙跳起來,整整歪斜的窄裙,尷尬得直笑。
「我是吳秘書,總經理底下的人。雖然以後各事其主,不見得常有機會共事,而你能否被錄取也未可知,但是在你進去面試前,我還是要多話一句,專業的秘書有項必須的本領,就是對頂頭上司的作風視若平常、不置一詞,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眼睛放亮、毋須多言,面試時請謹守此項要點,記住了吧?」
她點頭稱是,守份乖巧的模樣讓吳秘書滿意得笑了。
「那跟我來吧。」
她尾隨著吳秘書穿過寂靜的甬道,在一扇沉厚的雕花木門前停下。
吳秘書輕敲了兩下門,裡頭隨即傳來簡短的回應:「進來!」
吳秘書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接著便轉身離開。
她深吸一口氣,讓肺部鼓脹了滿滿的氧氣後,再一次吐出,確信膝蓋不再發顫後,轉動把手推門而入。
映入眼簾的是敞亮的辦公室,中央放置著一張偌大的L型棕色古典辦公桌,俯首疾書的男人坐在後頭,沒有看她一眼。
「坐!」男人指著前方的一張木椅。(謝謝支持*鳳*鳴*軒*)
她四肢拿捏得宜的落座,並且很快的打量了週遭一眼——沒有一樓大堂的疏離冰冷,大量的暖木色系使她心情很自然的平穩下來。她雖對上流社會認識不多,但也看得出來入眼的每一項物品都價值不菲,那是一種直覺,就像正前方的男人身上所穿的灰綠色襯衫,絕非是幾仟塊就可以打發得掉的。
「蘇璟衣?」這個男人,也就是上個應徵者口中的言若濤,繼續低垂著目光,翻閱著貼有她兩年前大頭照的履歷,平靜沉穩的音色裡,沒有流露出一絲可供參考應對的情緒。
「是!」她恭謹的點頭。
「你二十二歲大學畢業,今年二十四歲,兩年內換了六家公司,公司性質相同、規模也差不多,所從事的職務也幾乎一樣;你畢業的學校算是頂尖,你的工作還必須和國外接洽,所以外語能力理應不會太差,能不能請你解釋一下,你的定性問題?」言若濤雖沒有抬頭,但顯見已將她的經歷研究了一番。
她吸了口氣,將早已預備好的答案一字不差的說出,「我運氣太差,公司倒的倒、裁員的裁員,我有心無力,只能繼續尋覓下一個東家,希望這次運氣好一點,可以待久一些。」希望他不會視她為掃把星。
「只要你的能力符合公司要求,要在永億待多久都不會是問題,不過——一家公司裁員要裁到秘書那裡去,也不太容易吧?」言若濤突然抬起頭面對她,她驀地一愕。
倒不是他形貌醜陋、或表情詭譎,而是在光線柔和的辦公室內,他戴了一副造型極為前衛的墨鏡,乍看之下,還以為基努李維從電影「駭客任務」裡跳出螢幕與她對話。
她失神了幾秒,想到吳秘書的好心叮嚀,努力的調整好不受控制的面部神經,正想張口回答,卻突然想不起來他的問題,只好歉然的乾笑一聲,「對不起,您剛才的問題是——」
言若濤卻不說話了,墨綠色的鏡片完全遮掩住他雙眼的情緒,從他微僵的上半身和半張的嘴看來,他此刻似乎正處在驚詫當中。唉,一定是她的反應太失常了,竟然輕易的被轉移了注意力,這是專業的秘書不該犯的錯誤。
「對不起,我剛剛沒聽清楚您的問題——」她想亡羊補牢。
「你平常開不開車?」在突兀的安靜後,他終於開口。
她又再次楞住,她雖記不起他剛才的問題,但也不至於糊塗到分辨不出他的問題前後有別,而且莫名所以,難道當他的秘書還要兼司機?
「我會開車。」她據實以告。
「我是問你平常開不開車?」他語氣裡已有些不耐煩。
是了,她的回答不夠精準,她被他問得有些緊張起來。
「開。我以車代步,只有到住家附近買日用品才用走路,偶爾還是得找機會多運動——」她似乎說得多了些,但這個男人有股氣勢,使她險些語無倫次。
他點點頭,手指摩挲著有些青髭的下巴。「開什麼車?」
真妙!他老繞著車的問題打轉,莫非是超級車迷?但她又想到了好心的吳秘書,只得鄭重的回答說:「歐寶,舊款的二手車,剛開一年。」她存了好久的錢,才向上一個公司的同事買下這部差強人意的舊車,雖然外型不是很炫,但非常符合她的需要。
他凝滯不動,似乎在打量她,過了好一會兒,像話家常般的問道:「技術不錯吧?」她幾乎要懷疑他是在找司機了。
她思索了一下,琢磨著用詞。「還好,看跟誰比。」
「喜歡開快車嗎?」
「呃——視情況而定。」這是另類心理測試嗎?她該怎麼回答才能切中秘書的角色?
「你猜,我們兩個誰開得快?」
還真是與眾不同!如果沒有吳秘書的事先叮囑,她此刻必然會流露出傻子般的迷惑神情吧。不過還好,求學時的打工生涯至今,她也算是閱「主」無數,所以鎮靜如常還難不倒她。
她小嘴彎起美好的弧度,有禮的欠身。「副總您說笑了,別說女人一般技術比不上男人,就算是勝過男人,彼此車子性能差異也大,無從比較的。」
他咧嘴笑了,一口白牙讓膚黑的臉生動不已。
「蘇小姐,我決定用你了。雖然你的條件在眾多求職者中不是最好的,但我今天給你一個機會,原本我的秘書敘薪是四萬五,如果你願意和我比賽,從這棟大樓一路到圓山天文台下,只要你勝了我,先到達終點,我再加你兩萬月薪,怎麼樣?」
擋不住的驚愕使她瞠目結舌,她遇到了個前所未有的怪老闆,但怪得美妙,她眼前有無數個拍著翅膀在環繞的「$」符號,莫非她開始走運了?
「如果——如果我輸了呢?」她雙瞳發出異光,喜色泛在嘴角。
「別擔心,輸了還是原本的敘薪,但是我想你應該不會一點野心都沒有吧?我可不希望我的手下只會墨守成規、呆板、不知進取。」
言若濤寬薄適中的唇抿成一條線,隱藏在墨鏡後的視線彷彿能穿透鏡片,灼灼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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