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似乎把她的地位抬高了少,她謹慎的猛點頭,吳秘書推推鼻樑上的眼鏡,突然定睛看了她一會。「站起來我看看。」
她依言站起,還體貼的轉了一圈。
「可以。記住,裙子別穿太短,上衣也別太袒露,秘書要有秘書的樣子,別讓人笑話。」
其實這些都不算問題,她的本領之一就是把自己背景化,讓別人的目光難以停留在她身上;加上她的部門與其它部室並沒什麼利害關係,所以中午她可以自行去吃午飯或將便當帶回辦公室食用,正好樂得不必和他人建立無謂的同事情誼,還可以有多點時間將負責的事項在短短幾天內熟悉,並且盡快步上軌道。
最大的問題是,她真正的特大號芒刺是來自於那扇檜木門後的男人——言若濤。
賽車事件後,她隔了一個星期才來上班,前兩三天他並沒有進辦公室,交代她辦事的是言若濤底下的協理,其他兩位專員也都正好出差到國外,於是她便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辦公室。三天後,他出現了。
他用食指敲了敲她的桌面,瘖啞的嗓音裡有著明顯地倦意。「泡杯茶進來!」說完便直接走進他的個人辦公室。
她遵照吳秘書的囑咐,從壁櫃取出他專用的茶杯和茶葉,在茶水問泡好後,端進他辦公室,頭低四十五度欠身。「副總,您的茶。」
正要轉身,他叫住了她。「站住!和我說話時,請直視我的眼睛,這是我的習慣。」
她緩緩的轉正身子,抬眸與他相對,接著,她微露訝異。
他右眼的傷痕已然消褪淡化,剩下的少許瘀斑因他深色的肌膚已不大明顯,雙眼齊發無限魅惑,她欣羨多過迷醉。多好看的一雙眼睛!她再怎麼整形也整不出那樣的美目,他今天只隨意穿了件白色粗棉長袖衫,竟襯得那張臉益發黑白分明、奪目耀眼。
「怎麼,記起來了?見過我嗎?」他拇指撐起下巴,食指撫著下唇。
她猶豫了一下,疑竇漸生,他似乎頗在意她是否見過他,他並非明星,何必如此看重自己的知名度?然而,他現在已是她的頂頭上司了,她是否該適時地迎合他,讓他愉快一些,省得他三不五時問同樣的問題?
「應……應該是見過,很……很熟悉。」她心虛的垂下眼,有禮的微笑著。
「喔?在哪裡?」他半瞇美目,唇角彎起。
「呃——」她兩手交握身後,低頭擰眉,苦思了半天後,終於雙眸發亮地道:「我想起來了,大概是在——永億大樓前的人行道吧?擦身而過?對,擦身而過!您的尊容的確不太容易忘記。」
他的唇角瞬間垂下,目光轉陰,夾帶著複雜的情緒,然後閉上眼,揉揉太陽穴。「罷了,出去吧。」
她似乎揣度錯了!
原以為他會就此罷了,不再為難她這個小秘書,豈料他只是口頭上說罷了,行止卻依舊故我。
他不是個勤快的上司,時常晚到早退,如果不是有重要會議要開,他甚至可以連續兩天不來,相關的業務她都在電話中與他商討,徵求他的意見,請他做最後的定奪。
但只要他一來,就會不斷的命她做些小差事,比方說,泡咖啡、整理他的檔案櫃、把插花重新拼排、搬動一下礙眼的沙發、抹去他一塵不染桌面上的「灰塵」、與她斟酌英文信函的用詞,甚至叫她朗誦一遍回函,再糾正她的部份發音……
這些事叫私人秘書做也許不稀奇,但要她在一個鐘頭內連續做完這些事就有點罕見了吧?無論她的手腳再快,仍像只小蜜蜂般疲於奔命,不斷地進出他的辦公室。
他不像是在「物盡其用」,倒像是在「試貨」,言若濤在她執行這些命令時,總是一手托腮,然後兩眼毫不避諱的如兩盞探照燈似,隨著她的身影到處溜轉。
言若濤專注的眼神並不會讓她芳心暗喜、小鹿亂撞,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他那採測兼思量的目光絕不像是用在心儀對像上的,因此,她的超級芒刺就這樣產生了。
她幾乎可以確定他是難忘賽車飲恨一事,如果他再持續以這種目光「凌遲」她,她便考慮邀他再來一場賽事,並且技巧完美的輸給他,以平息他隱而不彰的恨意。
這天,她將熬夜準備好的會議資料放在他的案頭,請他過目,正打算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時,他臉也不抬的說:「別急,等一下。」他一邊在簽呈上簽字,一邊又問說:「這半個月來還習慣吧?」
難得的友善使她呆了一下。「還——還好。」如果你不再用那種眼光看我的話,她在心裡嘀咕著。
「有什麼不明白的,我不在問協理也一樣。」
「是!」她連忙點頭。
他冷不防地仰起臉,那兩道試探的眼神再現。「你——當真如此乖馴?」
她不解的看著他。「副總不會要我抗旨吧?」
他一聽,竟暢快的放聲笑起來。「好,那中午一道吃飯吧!」
「嗄——」她睜大眼。「呃——這個——我習慣吃便當,副總您別費心了。」開玩笑,她可不想消化不良!
「怎麼,你想抗旨?」他皮笑肉不笑。
「豈——豈敢!」她低頭領旨。
「那中午在大樓門口見。」
她早該知道,貨惇而入者,易悖而出,用異於常理得到的高薪工作,就得付出異於常理的代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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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若濤這次的作風,維持了他提議賽車的水準,他找了間離公司不遠的泰式餐廳,她一見餐廳外觀,就知道荷苞要縮水了。
大片的落地玻璃窗讓正午的陽光俐落的灑在南洋風味極濃的室內,不過才十二點,座位近乎全滿,他一走進去,服務生見到他,立刻鞠躬哈腰。
「言副總,這邊請。」
原來他早就訂好位子了!服務生引領他們到內間靜僻的包廂,雖在走廊盡頭,意外的是房間仍有片玻璃景觀窗,看得見外面遍植的姑婆芋和潔淨的鵝卵石,環境十分清幽。
房間鋪了一層架高的木板,她拘謹的爬上去,很費神的對付不易伸展的窄裙,擺了個標準的日式跪姿。
「不必拘束,這裡只有我們兩個,放輕鬆一點。」他盤坐在她對面,意態優閒。
就是只有他們兩個,她才要更加謹慎,所謂伴君如伴虎,誰知道他會不會又那根筋不對,找些怪事叫她參與。
他快速的在菜單上點選,完全不徵詢她的意見,點完後直接交給服務生。
她倒不期望他會有多體貼,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多半都是大男人主義居多,加以他外型出色、家世良好,恐怕早已習慣異性的體貼示好。
「喜歡吃辣吧?」他笑問。
「還好。」他的笑容愈燦爛,她的皮繃得愈緊。
「有沒有男朋友?」
「沒有。」這個問題問得突然,她脫口回答後,才發覺好像答得太快了,萬一他新血來潮想介紹個怪胎給她,那她豈不自找麻煩?!「我還算年輕,暫時以工作為重。」這個補強的理由很蹩腳,她又不是什麼女強人,有沒有男友對她影響根本不大。
「嗯。」他點頭,不置可否。
第一道菜很快就上桌,單是紅、白、綠的色澤就令人食指大動。
「這是涼拌海鮮,酸酸辣辣的,很開味,快吃吧!」他邊介紹,邊盯著她的細部表情。
她吞嚥了一下口水,仍然按兵不動。
「吃啊!別客氣。」他率先夾了一塊墨魚放入口中,她才提筋就食,嘗了一口。
果真爽口帶勁,她瞳眸泛光,欣喜盈頰,禁不住又夾了一口。
「不錯吧?」看得出她是第一次吃泰式料理,眼裡充滿驚喜。
他意思意思的吃了兩口,她卻管不住飢渴的腸胃,迅速地消耗了三分之二盤。(謝謝支持*鳳*鳴*軒*)
言若濤輕笑兩聲,抱著雙臂看著她毫不掩飾的反應,他不會看錯的,直覺她必然會喜歡這種重口味的菜色。
第二道菜上來了,是沙嗲烤肉,他拿了一串,將剩餘的三串推至她面前。
她靦腆的看了他一眼,不客氣的跟著拿了一串,送入口中。
他實在是太幸福了,能夠毫不心疼的常吃這種菜,真是祖上積德!
她才吃了兩串,第三道菜就上來了,不,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竟然同時上桌,還附加一大盤鳳梨炒飯!
她驚愕的看著咖哩鮮蝦、泰式煲湯、椰汁辣雞、檸檬魚等佈滿桌面,結結巴巴地說:「我們……兩人……吃那麼多,太……浪費了……副總……」
「別擔心,今天作上司的我請客,將來有勞你的地方還很多呢。吃吧,我吃不了那麼多,你得幫我,快吃吧!」他笑聲未歇;她略顯猶疑。
「吃啊!別擔心,我們一起拿出賽車的精神,把這些菜掃光,你一定做得到的。」賽車?說到底,他就是沒忘記那回事;掃光?又不是大胃王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