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也真是好運,竟然可以支使我們神鷹族族長的繼承人,讓他不止是放棄族長之位,還尋妳五百年之久,更讓他打破了神鷹族的規定,干涉一個平凡人的命運,並且甘情願地受罰。」
「受罰?」
「難不成妳以為讓妳回復記憶這種事,不需要受到任何懲罰嗎?」牠冷冷地笑著。
商女英膽顫心驚地說:「我、我不知道……」
「那倒也是,我的表哥又怎麼可能跟妳說,他一向是個滿自虐的鷹,一定是不想讓妳自責,才會隻字不提。他太在意妳了,否則又怎麼會自動退讓族長之位,讓我這候選繼承人,光明正大地成為神鷹族族長。」牠嘲謔地說:「可惜呀可惜,他的深情放錯人了,才會到了最後,讓自己的所作所為成了毫無價值的愚舉。」
她很清楚這個陌生的鷹是在譏諷自己的無情,同時嘲笑著夢哥哥的癡情。
「錯不在夢哥哥身上,始作俑者是我,你不該這麼說他。」她咬著牙,硬撐起勇氣說。
「我不該嗎?身為族長的我,沒有權批評犯錯的族人嗎?小姑娘,妳太過天真了,我不止要批評他,還得重懲他吶!」
突然,牠縱身躍下,並在觸地的那一剎那間幻化成人,一個外貌與辛慶夢酷似的男人。
鷹烈真不帶感情地衝著她笑,「本來,他要是可以得到個好的結果,我也會念在他長年尋妳之苦及讓位之恩的份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作沒這事發生。怎奈他到頭來什麼都沒得到,還將自個兒的眼睛送給暝火作報酬,落魄得自己回來要求我懲罰他。」
他的一字一句實實在在地說進商女英的心坎裡,更令她情不自禁地落下點點珠淚。
他一步一步地逼近她,「他一回到族裡,就算身為族長的我有心偏袒,但是族裡的長老們可沒那麼好說話,如今我勢必得要嚴懲他。我是他表弟,作不出什麼絕情的裁決,所以特地來請教妳這個無情的負心女,想要怎麼懲罰他?我好回去讓他對妳死心,同時給長老們一個交代。」
「我……我……」她連連退著,直到背部抵住破屋的木牆。
「妳什麼?妳不是很無情嗎?既然無情,又怎麼會有淚水?說,妳究竟想要我怎麼去懲罰我表哥?」他逼問道。
被他逼急了,她忍不住對著他大吼,「不!我不要夢哥哥受罰!」
鷹烈真瞇起眼眸,面無表情地問:「不要他受罰?卻忍心讓他承受數百年的煎熬,讓他想死卻又一心地掛念妳?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不!」商女英激烈地搖著頭,雙手緊抱著胸,「我從來沒有那種想法,從來就沒有。前世我是為了夢哥哥好,才要他另覓佳人,要是我能活下去,我也不想呀!嗚……我也希望自己的身體可以好到足以與夢哥哥廝守一生、白頭到老呀……難道一個臨死的女人,真愛一個男人時,會希望他為自己孤苦獨身一輩子嗎?」
她忍不住哽咽地將自己的心頭話,一一說了出來,「今生……我一直不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一直拖到娘死去,身為女兒的我答應了娘的遺願,又錯了嗎?我不願他繼續犧牲自己、殘虐自己,什麼話都不肯說出來,為的就是希望夢哥哥不要再為我做這麼多了……他為我做這麼多,我又無以回報,我實在不想再利用他了呀!嗚嗚……」
沒想到她前世為了他好,令他痛苦了那麼久,今生為了不想讓他再為了她糟蹋自己,不料他卻仍往她所期望的反方向行去,難道……她真的錯得那麼離譜嗎?
「那妳為什麼不將這番話對我表哥說?」他擰著眉,不解地質問她。
商女英抬起那雙淚眼瞅著他,「因為我在遲疑。」
「遲疑什麼?」
「究竟要怎麼做,才是真正對他好?而且我也恨他,他的無情讓我父母永遠離開我,雖然他待我真的很好很好,可是喪父喪母之痛,還是會讓我忍不住要恨他。」
「那並不是他的錯,人的生死在出生那一刻便已經注定好了。」他為表哥辯解道。
「這道理我懂,可是當真正面對時,我只想救我的爹娘,而夢哥哥明明有這個能力的。」她垂首咬著自己的手指,一副矛盾掙扎的模樣。
鷹烈真卻指出一個事實,「他一旦救了不該活的人,讓他們繼續存活下去,破壞了天地的基本運作,那麼他將要承擔這一切的責任。神鷹族有一條規定,凡是破壞天體運作,皆要接受最重的懲處,妳知道這樣的懲處是什麼嗎?」
商女英搖了搖頭。
「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她錯愕地瞪大了雙眼。
「很嚴重是不是?」他微微一笑,「可是真正嚴重的並不是這個,而是兩個該死而未死的人,將會影響往後多少蒼生,這沒人可以計算得出來,只知道時間不停留,最後這個世界可能會走到另一個方向去,屆時是大旱、是大火還是天崩地裂,都很難去預料。」
從來就沒想過這個,她只是想救自己的爹娘……她慚愧地暗忖著。
幸好夢哥哥並沒有在她的哀求下,救了她的爹娘。這並非是她在意天地間會有何變化,而是慶幸夢哥哥沒有因她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甚至使她與夢哥哥永難再聚。
在這一瞬間,商女英決定了自個兒的未來。
「可以請你告訴我,夢哥哥的人現在在哪兒嗎?」她抹去臉上的淚水,換上堅強的神情問。
「妳會想知道?」鷹烈真嘲謔地看著她。
「我想!」她肯定地點點頭。
「哼!」他嗤之以鼻。
「請你告訴我。」
「妳不是想找個平凡人嫁了,然後度完妳自己平凡的一生嗎?」
「我的確曾經是這麼想的。」她老實地坦誠。
「妳還真是容易變卦呀!不過……我沒有理由告訴妳。」他撇開頭,不屑她的三心二意。
「求求你……請你告訴我。」
「就算我告訴妳,憑妳這種三心二意的性格,妳也會放棄。」
「不!我不會放棄。」商女英顯露出決心地說。
「是嗎?我懷疑。」他壓根就不相信。
「如果你認為我無法抵達,那麼說了,也不用怕我找上那個地方,除非你不敢說,怕我宣揚出去!」她咬著牙激他。
「怕?有何好怕的?那地方就算是大男人也未必上得去,更何況妳一個女人?就算妳真的宣揚出去又如何?能上得去的人類,還是少之又少。」
「既然如此,那麼請你告訴我。」
鷹烈真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才露著不安好心的笑臉說:「可以,不過呢……三個月之內妳上不了那個地方,那麼……妳可能就永遠見不著我表哥了!」
「嗄?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我很想看看妳是不是真有那個毅力與決心,所以延後處罰表哥的事,但是妳要是在三個月後的今天,還來不及抵達那個地方,就算妳上去了那個斷魂崖,也同樣見不著妳心目中的夢哥哥。」
「你……」她已分不清自己心中此時的感覺,是著急的多,抑或是氣惱的多。
「哼!妳沒權利生氣,最好趕緊想辦法,否則可能就要遺憾終生了。」他出言警告她。
商女英咬著下唇,吞下那股混亂不清的感覺,「在什麼地方?」
鷹烈真轉了個身,朝著北方指去,「由這直直走下去,有座鷹山,上頭最高的地方有個斷魂崖,而我表哥就在斷魂崖下一丈的地方。」
看著他的笑,她知道他是要她吃盡苦頭,然而得到答案的她,毫不理會他那足以將人氣死的笑容,便急忙將所剩的饅頭搋在身上,然後朝著那個方向奔去。
「且慢。」鷹烈真出聲叫住她。
「你還要說什麼?」她擰著雙眉回頭問。
「接著。」他對著她拋出了件東西。
她不解地看著接下的石塊,只見它奇異地閃著琥珀色,好似在反應著陽光,一閃一閃的,並不會令人感到刺眼。
「這是?」
「妳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在山間行走,是敵不過野獸襲擊的,這塊黃玉可以保妳不受野獸攻擊,至於妖怪嘛……」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會兒,又道:「看來妳已經吃過碧眼雪狐了,也甭怕什麼妖魔近身。走吧!」
商女英聞言,不管他是否為了看好戲,還是感激地道謝,「謝謝。」話一說完,她立刻轉身,頭也不回地趕路去。
反倒是仍站在原地的鷹烈真,卻看著她的背影嘀咕不已。
「居然連碧眼雪狐他也抓來給她吃?那個白癡!笨蛋!要是他自己吃了碧眼雪狐,那麼功力就可以提高了呀!幹麼為了一個女人……嘖!搞不懂,那女人究竟有什麼好?不過只有幾十年的壽命嘛,何必寶貝成這樣?
「好好的族長不當,淨是想著當人的時候……不懂,真是搞不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