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罷了!朕這回就先依了你。你不娶也行,可別再替我捅出什麼漏子來,否則的話——」
「是,臣謹遵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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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迦陵向馮聰問過了西郊樹林中的小獵屋之後!便隻身策馬前往,連小月都沒帶在身邊,她只想好好清靜一番。
上次她來的時候,是身受箭傷、神智不清之際,並不知道原來這座森林是這麼美。陽光透過稀疏林葉照進來,在地上形成碎花花的光影,微風吹來便不住晃動著……那溪,或許便是他們曾經歇息過的地方。在這裡,康王為她鋸斷了箭身,並且為她手掬一泓清水,為她解渴……
過了這溪再向前去,她便看見了那幢小獵屋。小獵屋的門扉緊閉,讓她不禁回想起一個月前的種種……
她緩緩地走向前去,推開門扉,屋內陳設依舊。那時他們為煮食而升起的火堆灰燼仍在,只是少了當時他脫下來的濕衣裳……
為什麼她今天要來這兒呢?馮迦陵問著自己,卻沒有答案。
她不想跟任何人承認,甚至是自己,她有多麼思念康王。
她輕坐在榻上,無意識地撫摸著她曾經躺臥的地方,經過了這麼多天,早已重新佈滿了塵埃。她憶起他曾經在這裡替她取出箭頭,並在她發燒時緊緊地擁著她
自從那日在永安偏殿見過面之後,她便不習再見過康王。聰哥哥已經安全回來了,她再無理由像過去一樣到康王府去。而康王更是消失得徹底,不曾再來找過她,也不曾透過誰給她隻字片語……
有時她不禁要想,前一陣子發生在他們之間的這一切,是不是只是她的一場幻夢而已?在那夢中,她與他一同經歷種種不可思議的事件,並跨越了生死邊緣……夢醒了,一切也都回復了平常,不再有奇跡……
突然間,木門發出了聲響。她驚訝地回頭一看,原來是風。
她失望地笑了笑,對自己莫名的期盼啞然失笑……
難不成她以為能在這裡見到他麼?這會是她今日來此的原因麼?可惜,天不從人願,他並不如她這般思念他……
走了吧,忘了吧,就當成是船過秋水了無痕……馮迦陵掩上了門扉,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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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躍上馬背之前,遠方有馬蹄聲傳來,間雜著馬的嘶鳴。
陽光刺眼得打在她的眼上,她得瞇著眼才能看清來人是誰。
那馬上的身影十分眼熟,矯健的身姿也很熟悉……她望著望著,眼中不禁浮出一層水氣……
是他——康王子推,她這才發現自己有多想念他……
駿馬踢踢答答地在她跟前停駐。
「是你!?」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會在這裡見到她。
馮迦陵沒有答話,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他比起數天前在大殿上的憔悴模樣要好得多了,人也沒有那麼瘦了,顯得精神多了,可見這些日子的休養已讓他回復了元氣。
「我們……有好些時日不見了。你還好麼?」
「嗯……我很好。您呢?」
「我?待在哪裡都比地牢好……」他打趣道。
「您說的是。」馮迦陵笑了。
「我們找到了真的賀連雪。」
「嗯,聰哥哥已經告訴我了。恭喜您們!」
「沒什麼好恭喜的。多年不見,我們對她而言不過是陌生人……」
「您別急,感情可以慢慢再培養。」
康王不再說話,他望著她,眼神比以往來得更熾熱些。
馮迦陵不能承受他這樣的眼神,送別過眼去。她隨便找了個話題問他:
「皇上有沒有責怪您,或是再說什麼?」
「當然有。這次替皇上惹了這麼大的事端,他訓了我一頓;還說要幫我定個婚事,好弭平爭端。」皇上指婚?這是多麼大的榮耀啊!馮迦陵心裡一陣刺痛。
「那還真是恭喜您了!是哪家的姑娘?」
馮迦陵平靜的態度激怒了他,他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你無所謂麼?」
她聳聳肩,微笑道:「如果哪家的姑娘嫁給您,一定很幸福。」說這話時她卻把頭別過,不願與他對視。
他還記得過去她也曾這樣對他說過,只是當時他沒回答她。
康王扳正她的身子。「我不喜歡聽你這樣說話。」
「那您想讓我說什麼,我說給您聽。」
「為什麼你今天說話變得這麼怪?我不是說過了我們是朋友,別再您來您去了!」
「我今天不怪!一點也不,過去那樣才怪。您我之間,無論是身份、地位,都相差得太懸殊,怎麼能平等相稱?」
康王放開雙手,以深感遺憾的口吻說:「沒想到連你都這樣子迂腐,真教我失望!」
馮迦陵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不實可否地似笑非笑、嘴角微掀,不想再與他爭辯。
她一躍上馬,僅僅回頭對他說:「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當你的朋友。」
她的話隨著策馬離去的煙塵在林間飛揚。他有些驚訝,但更感覺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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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滿心沮喪地往城郊別館踱去。
他不懂她為何變得這麼奇怪。前一刻,他還滿心欣喜地感謝菩薩讓兩人在林間小屋偶遇,但此刻他卻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懊惱。
跨進了別館的平虎居,裡面已經收拾得極為乾淨。
突然,他耳朵一動,聽見了一個極微小的聲響。
「是誰!?」他厲聲問道,腰間的劍已握在手中。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屏風後面出現。
「是你!?」康王瞇起眼睛,眼睛頓時一銳。
「當日承蒙王爺相救,小女子特地前來致謝。」
來人正是那個與他在同一個屋簷下共處甚久的假賀連雪。多日不見,康王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皇上下令讓我緝拿你歸案,你竟然還敢在我面前現身!?」
她以無懼的清澈眼神回應他。
「無所謂了。本來就是我負您,如果您要我的命,隨時都可以拿去……」
「為什麼?我待你不好麼?」
她搖搖頭。「這與您待我如何無關。當初我奉命潛伏在康王府中,便注定了要有這一日。我的命運不是因為自己的選擇,而是被選擇……」
康王長歎了一口氣。「你今天來見我,想必是有事要說。快說吧!」
「我……我想告訴您,達溪彥齊已經死了。」
「我知道,是馮聰殺了他。還有呢?」
「還有……我知道那位馮姑娘很喜歡您,您也挺喜愛她的,您們就別再鬥氣了吧!」
康王凝睬了她一眼,他更是不敢置信。
「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
「這些天,我……常在樂陵公府中出沒。我是想……你們之間也算是患難之交;好不容易大家都沒事了,應該要彼此珍惜才是……」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想要回報你……你待我好,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來生,也不敢妄稱來世相報;所以我要在這一世盡量回報你。」
康王搖搖頭。
「你看錯了,迦陵她不喜歡我的。她甚至對皇上指婚於我的旨意無動於衷——」
「不是的!王爺。我聽到他們家下人說,她為了到地牢見你一面,不惜以母親留給她的遺物,一支貼身收藏的上等玉簪子,作為賄賂獄丞的手段。她這麼對你,可見是情意深重,你別被表面的言語蒙蔽了。」
「是這樣子的麼……」康王陷入思考之中,不再言語。
過了良久,康王抬眼對她微笑。
「你走吧!記得好好保重自己……」
「您不抓我回去覆差?」
「當日我放了你,沒理由這次再抓你回去……更何況達溪彥齊都死了,抓你回去只是再多送一條命給他陪葬罷了。」
「多謝王爺救命之恩!」她感激地跪下來。
「起來吧!」康王將她扶起。
她拱手欲轉身離去,卻被他叫住。
「慢著!在離開之前,你總該跟我說說你的真實姓名吧?」
「民女崔可晴,清河郡崔浩的後人。」
崔浩是太武帝時開疆闢土、奠定基業的謀臣。後來因為修國史而被處死,其族人也多遭誅殺。康王遲疑地點點頭。「想不到你竟是崔浩的後人。快走吧!小心一點……」
崔可晴向康王深深一揖,之後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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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馮迦陵輾轉難眠,她還想著日間在林間獵屋與康王偶遇的情形。
沒想到才大半月不見,他就要被皇上指婚了。唉!
她躺在床上長吁短歎了許久,輾轉反側,不能成眠。索性起身穿好衣裳,漫步到庭院中賞月納涼。
平時人來人往的府第,夜深之際顯得極為冷清。她獨自推門而出,並未叫醒小月陪侍。
她抬頭看看天邊,只見一輪明月高掛,皎潔明亮的月光下,天邊星子少了許多,想來是星光難與明月爭輝。
樂陵公府的後園並非以賞玩為主的園林,而是遍植了果樹以為食用、出售。園中果樹茂密,有些樹上已長出了花苞,想來再過不久便會結實纍纍了。
站在後園的涼亭中,馮迦陵無意識地撥弄著石桌上的棋盤與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