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鐘,你休息,我先回去了!」薇亞站在床邊輕聲說。
「今晚留下來陪我吧!」千鍾睜開疲倦的眼睛。
「你敢不回家嗎?」薇亞略帶挑垃地間。
「如果你肯留下來,我就不回家!」千鐘的語氣似乎很認真。
「算了!還是等時機成熟以後吧!目前我還不想跟我媽決裂,她對我恩惠太深了,我不能辜負她。」薇亞的眼角里有著一絲自我解嘲的無奈。
「你對我的恩惠也太深了,我絕對不能辜負你……」千鍾說著便下床,從背後緊緊擁抱著薇亞。
薇亞喜歡這種深情依恨的感覺,愛情能使彼此的自我知覺強烈擴大,相對於兩人之間的外面世界,就會變得渺小失真。男人的迷戀讓薇亞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竟是那麼重要,那麼無可取代,這不就是刻骨銘心的愛情滋味嗎?薇亞轉身在男人的耳畔輕輕嚷語:「千鐘,你知道嗎?我好期待不必躲在黑暗中,當你的秘密情人,我渴望走到陽光底下,讓我們的感情受到光明正大的肯定。」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一定會想辦法弭補的!」千鐘的語氣裡夾雜著無限的憐惜與自責。
薇亞仰起臉來,透過蒙隴的淚光凝視千鐘,千鍾急忙要幫她擦去眼角的淚痕,薇亞握住千鐘的手,輕歎著阻止,她要千鍾記住她掛淚離去的模樣,但是不明究理的千鐘,卻滿臉疑惑。薇亞故意在深情的淚光裡,留給千鍾一個淒楚的微笑,然後立刻轉身離去……
回家的路上,薇亞在汽車裡,自己擦乾了臉上的淚痕,她邊開車邊又想起麥玉霞的話---關於公司裡有女同事,打電話向母親告密的事。這幾天她反覆思量,雖覺得不無可能,但就是有一個疑點讓她想不透:以母親的脾氣,若是證據確鑿,早就和她攤牌了,哪有可能忍到現在還不發作?因此這件事就她判斷,極可能是母親編造證據,騙麥玉霞來套她口實。她有點後悔那天在咖啡坊裡,因為一時心急而告訴麥玉霞那麼多事情,不過,麥玉霞的為人,她當然是信得過,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這麼多年來,麥玉霞總是遵守兩人之間的默契,從來沒有背叛過她。雖然她有點不服氣,但也不得不承認,像麥玉霞這樣的人,無論是真清高還是假聖女,反正她做事情非常小心謹慎,連別人考慮不到的地方,她都會設想得很仔細,像這樣的人,當然不會出賣她的秘密。所以金薇亞決定---疑點只是疑點,只要不輕易招認,疑點就成不了事實。如此一來,就算精明如母親,想必也拿她無可奈何。
金薇亞把車停在公寓樓下的巷子裡,在空無一人的公寓電梯內,她習慣性地照著電梯裡的鏡子,發覺嘴唇上的口紅都模糊掉了,她趕緊補了些口紅顏色,然後裝著若無其事的神情,走出電梯。在這棟半新不舊的電梯公寓裡,金薇亞母女倆擁有格局五十坪寬敞的室內空間。入門前,她先在玄關處換拖鞋,看見客廳的燈還亮著,她早就在心裡想好了晚歸的借口。
金薇亞一進門就聞到客廳裡滿屋的煙味,她看見母親姿態宛如貴婦般斜倚在沙發上,冷漠地抽著煙。金薇亞的母親---織香,果然是個風姿綽約的女人,雖然已經年過四十,但無論外貌或身材,依舊是美人風韻,盛麗不減當年。織香的坐姿,正好背對著沙發旁那盞直立式藝術罩燈,薇亞一時看不清楚母親臉上的表情,只看見燈下的茶几上,煙灰缸裡丟滿了凌亂的煙蒂。
「媽媽,你盡量少抽點煙,上次你胃痛,醫生不是說抽煙容易使你的胃潰瘍復發……」
「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你只要管好你自己,懂得什麼叫自愛就夠了。」織香冷冷地說。她把手裡燒得只剩半截的香煙,丟在茶几上那半杯冷咖啡裡,然後直挺挺地站起身來,嘔氣著往臥室走去。
薇亞聽見碎然一聲重摔房門的巨響,她怔忡地站了一會兒,暗自歎氣,然後她移動腳步,彎腰收拾母親所留下的煙蒂,並且順手把茶几上那只髒活的咖啡杯,拿到廚房裡仔細地清洗……
金薇亞懷著一顆既驕傲又崛強的心,坐在書桌前,對著一隻小桌鏡化妝。這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實,金薇亞覺得---像她這樣既成熟又美麗的女人,臥房裡竟然連個梳妝台都沒有,只有一張笨重的橡木書桌!
不滿歸不滿,她仍然一絲不苟地勻著妝。她把桌上那林林總總十幾瓶的化妝水、調理露、乳液、隔離霜……,一罐罐輪流倒出來,一層層往臉上塗抹,它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鏡子,手指拚命在臉上搓揉,那股用力的勁兒,要不是跟自己的臉過意不去,就是準備上戰場跟敵人廝殺對決。
是的,今天她的確是要上戰場。上個月葉千鐘的老婆臨盆,生下一個女兒,前幾天那個專門跟她過不去的女同事蕭淑貞,乘機起閱說要去葉千鍾家喝彌月酒。這件事該怎麼說呢?即使是人居都市的金薇亞也知道,按照一般民間習俗,生女兒哪來的彌月喜酒喝?只不過是蕭淑貞瞎起閱,說大夥兒就當作小組聚餐,聯絡聯絡同事問的感情。「哼!」金薇亞認為,要辦小組聚餐,何必大老遠跑去三義,台中餐館多的是,像這種存心不良的聚會,她當然不想參加,但是當蕭淑貞用挑垃的語氣問她:
「薇亞,你會去吧?」
「當然,我當然會去!」金薇亞只好不甘示弱的回答。
「太好了!我就擔心你不想去……」蕭淑貞露出別有居心的笑意。
那個禮拜天是金薇亞的輪休假,原本她可以理直氣壯拿這個當借口,擋掉蕭淑貞的激將法,可是她竟然答應了!而且答應得那麼爽快……。當天晚上,金薇亞淚眼汪汪她哭倒在葉千鍾攘裡,男人用沸騰的情慾安慰她,暫時澆熄她的委屈,金薇亞在男人的熱情擁吻裡,忘了哭泣,她仰望男人在她身上的侵略動作,她有點迷侶,但是不知不覺裡,竟然對那種危險的迷憫,悄悄上了癮……
當她停止了哭泣,男人以溫柔的語氣問她:「難道你希望我被認為是薄情寡義的人嗎?孩子剛滿月,這時候就攤牌逼她離婚,會不會讓人覺得我們心腸太狠毒了?」
「當然,我不希望你為我背負任何罪名,就算離婚,也要讓人覺得我們仁至義盡……」金薇亞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更加迷憫,因此她略加思考後又帶著一絲懊悔問:「千鐘,你想別人真能瞭解我們的苦心嗎?」
「不管別人能不能瞭解,最重要的是我們自己要問心無愧!」
男人的語氣是那麼深切堅定,那讓金薇亞心裡感覺踏實多了。因此,連日來,她在內心深處反覆催眠自己,構築那面「問心無愧」的盾牌,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她不得不為自己感到驕傲,因為她自認為不是世俗眼光中那種搶別人丈夫的情婦,她是別人錯誤婚姻的解放者,她甚至能夠慷慨施恩給情人的老婆……
但是,今天早晨起床後,當她拉開臥室那道織錦窗窩布時,看到陽光透進來:心裡忽然有股不安與遲疑。由於內心正處於備戰狀態,使她在化妝的過程中,對於臥房裡沒有梳妝台這件事,比平常更加不滿。她曾經向母親提過要買梳妝台,母親卻冷冷地回答:「沒必要!」
沒必要?母親房裡有一組雕飾精美、價格昂貴的紅豆杉梳妝台,卻不許女兒擁有自己的梳妝台,這件事實在是說下過去!正想著,薇亞瞥見走道那端,母親臥室那扇沉重的雕花門,經經開啟了。織香穿著一襲粉紫色的絲質睡衣,跋著軟拖鞋,先走進廚房,煮了一杯咖啡,然後端著咖啡來到薇亞的房裡,她倚在門邊,看女兒化妝。
「薇亞,待會兒一起去市場買菜,順便買些鮮花來插,上次人家送我的那個大花瓶,聽說是藝術家手拉壞的作品……」織香說話時,一邊凝望著女兒書櫥裡那堆形狀漂亮的空瓶子---女兒從小喜歡收集她用過的香水瓶和化妝品的空罐子,她很少去想原因,但是最近常著見女兒陶醉在化妝裡,她內心卻浮現出一種難以理解的厭煩感。
「今天不行,我待會兒有事情要出去!」
「你每天那麼晚回來,禮拜天休假還要出去?」織香輟著咖啡,語氣不悅。
「有時候你比我還晚回來……」
「你到底要不要陪我去買菜?」織香冷冷凝視著女兒。
「我真的不行,同事的小孩滿月,大家約好一起去喝彌月酒……」
「禮拜天還交際應酬,你事業做很大嗎?人家是董事長、總經理才需要交際應酬,你當值業務員也瞎忙,連同事生小孩你都管!」織香調侃女兒.